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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了,你老多保重。”在劉一兵的影響下,其他幾個死囚犯也提起精神來,儘量作出滿不在乎的姿態。劉一兵說:“喝支歌吧!”說罷不等別人應聲,就唱起了《走四方》,尤其是唱到“地不老,天不荒,歲月長又長”時,囚犯們都合起聲來,並且反覆唱著這一句,一時間,只聽“長又長,長又長”。

這時,管教民警拿著大本子站到監室門口,望著死囚們說:“明天,你們就要上路了,想吃什麼,有什麼要求,只管講,只要我們能做到的,儘量滿足。”但死囚們好像沒有聽見,毫無反應。過了一會兒,劉一兵先開口說:“給我個錄音機,給我一盤磁帶《橄欖樹》,我是打工開始人生之路的,走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人生的一次總結吧!我想,這盤磁帶足夠我聽了。”

第四卷第十九章並非如此等等(7 )

時鐘嘀嘀嗒嗒的走著,監室裡播放著劉一兵點要的歌曲:“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旋律淒涼,瀰漫在暗夜裡。劉一兵面帶苦笑,浸沉在人生道路的反思裡。雖然說,這種微笑很不自然,有時臉部肌肉在劇烈地顫抖,但他始終沒掉一滴淚。他聽著這憂傷淒涼的歌,不能不想到他那些打工的歲月,那個豔情而又霸道的女孩沙金丹。那竟是他親爸爸外甥女的女兒,也是仇人的女兒,人生多麼無奈,可悲……劉一兵忘了死亡正在向他走近,忘了他為什麼走到這一步,死亡的恐懼好像不是恐懼,而是一個好玩的小玩具車,在他遙控器的指揮下,向著別人走去,走去,走向遠方,走向南方……忽然身子一個冷顫,好像看見沙金丹就立在面前,在冷笑:“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必然會有今天,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冷,冷,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上的肌肉也僵硬了,就要倒下。他趕忙關了錄音機,眼睛閉上,養了一下神,然後故意鎮靜自己說:“明天都精神點兒,別沒一點神氣,權當去人才市場找工作。”說著抬起眼,再看牆角,沙金丹的影子不見了,那裡靠牆臥著另一個獄友。他躬身側臥,兩手交叉夾在兩個彎起的腿彎裡。劉一兵走過去用手輕輕拍拍,說:“精神點兒。”那人沒有動,他好像在哭,劉一兵長嘆一聲,昂著頭,又一次說:“精神點兒……”一個死刑犯看了看那個熊包,又看看劉一兵,說:“今晚咱們都表現好一點,別給政府找麻煩,前些日子上路的幾個哥兒,嚇得走不動路,褲子都尿溼了,真丟人。”這時,一個輕刑犯拿出一個布包放在劉一兵面前,開啟,裡面有元寶、車、牛、馬,這是他用吃剩下的饅頭和紅色衛生紙摻在一起做成的。他說:“以後,你們在那邊有啥困難吭一聲,要啥我們送啥,不能讓你們為難。”劉一兵笑笑搖頭。另一個輕刑犯不以為然地說:“啥年代了,還送馬,你看我的。”他把他做的祭器一一擺開,有轎車、飛機、女人、手機。他說:“小老弟,這些你才用得著。”這時,管教民警拿著紙筆來到監室門口,問:“有想給家裡寫信的沒有?我們一定能轉交到你們親人手裡。”死囚們坐起身子,接過紙筆開始給家裡寫絕筆信。劉一兵拿著筆,像有千斤重,拿不動,握不穩,他不知該寫點什麼,給誰寫。養他長大的那個山裡媽媽,他已經背叛了她的意願,他能讓她為他這個不孝兒子擔驚受怕嗎?他要是聽了媽媽的話,不來菊鄉攀榮附貴,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沒有勇氣在紙上寫一個字。他把筆一甩,渾身抽搐著,哭了。

劉一兵大學畢業這一年春天,他回家找接收單位,手裡捧著分配協議書,跑了半月了沒有著落,回到家暗自著急。這時,媽媽翻箱倒櫃取出一件小孩衣服說:“小兵,這是你爹抱你回來時,你身上穿的,這上邊有你親孃的名子,或許人家城裡人有門道哩!”小衣服上綴有一綹布條,用鋼筆寫著一行小字:母親聶婉麗,中原省城三十八中下鄉知青。依據這個線索,他找到了當官的父親鄭連三。但養他長大的媽媽,聽說了鄭連三這個名字,就暈倒在地,他趕忙跪在媽媽身邊,哭喊著,媽媽醒了,他安慰說:“媽永遠是我親媽,我不會去給他們當兒子。”媽媽看著兒子的臉,又暈了過去。後來,媽媽要他跪在爹墳上發誓:“留家種莊稼,給媽媽養老送終。”並罵兒子想攀龍附鳳,就不要再回來。“窮人要有窮人的志氣。”媽媽說。但劉一兵怎能甘心丟下這個發展的機會,半夜他給媽媽寫了封信:“媽媽,兒子想混出個人樣兒……”連夜逃走了。從此,同媽媽斷了音信。

“給婉麗媽媽寫幾句吧!還有養我長大成人的老孃,都要寫,都要寫。”他自言自語,仰頭思索,良久,又說:“都寫,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