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一分鐘太短,只爭朝夕,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李老棍子興致真高,開始吟詩了。最愛吟詩的黃老破鞋沒吟詩,抓著繩子的手哆嗦個不停。他知道,要是東波死在這裡,他黃老破鞋作為主要從犯最最起碼也得被判個死緩。
兩分鐘過去了。“老哥,他可能真不行了……”
“怎麼不行啊?才這麼會兒的時間。”
“真不行了。”
“咱這療程這點兒時間根本不夠。”
李老棍子看到此情此景饒有興味。他可能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一個冬天,他就是徒步從大江的西邊過了這冰封的江面,到了大江的東邊兒。這條大江,就是他人生的分界線。過江的前一夜,他也曾受了今夜東波這樣的一個療程。然後,他帶著一群和他一樣從西郊走出去的混子,滅了當時的東霸天、盧松,收服了張浩然、二東子,得到了西霸天的稱號。如今,東波這個小毛賊也居然敢跟他西霸天叫板。這,怎麼行?
三分鐘過去了。
“繼續……”黃老破鞋和老五不再聽李老棍子的了,七手八腳把東波拉了上來,扔在了冰面上。
冰面上的東波像是一條死魚,究竟是死是活沒人知道。“哎,這才幾分鐘啊?”
“他真不行了。”
“把他拖過來,咱們這療程還有第二步呢!”
黃老破鞋不敢再拖東波了:被冷水激了幾分鐘的人再被火一烤,非死不可。“拖啊!”李老棍子不耐煩了。只見東波一骨碌,跪在了冰封的江面上,確切地說,東波是趴在了冰封的江面上。頭重重地一下又一下磕在面前的冰碴子上。
滿臉橫肉的東波額頭上磕的全是血,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爹,親爹,饒了我吧。李老棍子沒表情,沒人看得出來他在想什麼。“爹,我錯了。”李老棍子走上前去,踩得冰碴子“咯嘣”“咯嘣”作響。“我沒你這樣的傻逼兒子。”
“我錯了,我賠房三錢,我賠老黃錢……”
“房三兒,過來!有人認你當爹了。”
“爹,房爹,我錯了。”
房三把東波那血葫蘆似的腦袋踩在了腳下:“烤烤火唄。”
“爹……”東波這樣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爺們兒,居然號啕大哭。“真他媽的沒剛!”老五罵了一句。“爹……”
“我這一個療程的第一步沒完事兒,你就不行了。”
呼嘯的北風中,什麼都聽不到,只能聽到東波號啕大哭。李老棍子平靜的表情和東波那猙獰的臉,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李老棍子這邊兒的三十多人,還是沒有一個敢說話的。可能大家看到了月光下李老棍子大厚玻璃鏡片後的那雙眼睛,都覺得冷,和東波一樣冷。
這些三十多歲的老混子,誰沒折磨過人 ?'…'都見過折磨人的,但就沒見過李老棍子這麼折磨人的。
李老棍子這不但是折磨人,而且是把人往死了折磨。要是黃老破鞋晚一分鐘把東波拉上來,東波就算命再硬也得死了。
“今天你命大,沒死,歡迎你來報仇。”
“爹,我不敢了……”
臘月初八,天快亮的時候,東波被扔在了當地醫學院的附屬醫院裡。
據說那天去和李老棍子一起辦事兒的30多人,事後都不大願意提這“光輝”的勝利。偶爾有人深度醉酒了以後提幾句:要想多活兩天,就離李老棍子遠點兒。
李老棍子收拾東波手段之殘忍,把同夥都嚇到了,而且嚇得不輕。
那個北風呼嘯的篝火之夜,應該挺有詩意的,但是黃老破鞋卻沒有吟詩。據說他曾在他開的窯子裡提起筆來多次,但每次都是剛寫幾個字就搖搖頭,嘆息一聲,放下了筆。
事情到現在,已經快10年了。2009年夏日,黃老破鞋偶然看到了一本叫《小團圓》的書,這書的作者是黃老破鞋最鍾愛的作家,他總覺得他和張愛玲神交已久。這本名叫《小團圓》的書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過三十歲生日那天,夜裡在床上看見陽臺上的月光,水泥闌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橫臥在那裡,浴在晚唐的藍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經太多了,墓碑一樣沉重地壓在心上。”還有一段是這樣寫的:“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看到這本書,黃老破鞋終於靜下心來仿照上面那兩段,寫下了一篇札記。這篇札記就是描寫十年前臘月初七那個夜裡:“十年前的臘月初七那天,夜裡在江面上看見那寒冷的月光,東波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