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老爺點點頭,便又問:“如何察言觀色?”
林旋兒聽了,便笑道:“或失神,或呆想,或煩悶,或抑鬱,或慍怒,或不安,都在不言中。”
“你道這是何因?”六老爺開始雖覺得這是在危言聳聽,但越聽卻是越覺得有些道理,原是想看看這個老太太喜歡的人到底是不是如傳聞中那樣好,不過隨便問上了兩句,沒曾想卻聽到了這個,不得不接著往下問。
見他面露急色,林旋兒便輕笑道:“老太太如此忍耐,只怕唯有一個原因,三爺。我想,老太太如今強忍內心的痛苦不發作,只是怕三爺分心罷了,就像是她屋裡頭有個小竹簍,裡頭全是豆子,我親眼見她每往裡頭放一顆就唸一句阿彌陀佛,不多不少,每天都往裡頭加入一百粒,不僅念新加入的,連竹簍裡頭的都要再念一遍,三爺多早晚回來,她多早晚停,等三爺走的時候,就把那個交給英介,讓他外頭找人加些米煮了舍粥,起先我只以為老太太便是虔心向佛,後來才想過來,老太太這是在為三爺祈福,又則是賴此度日,老太太是愛子心切方才忍得了。不然,她如何忍得了那種恨不得仇人‘子子孫孫不得好死,男人世世為奴,女人代代為娼’的痛苦?”
六老爺恍然大悟,又才將林旋兒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嘆道:“難怪,難怪!”
六老爺甚少稱讚人,便只是這些話,也只是脫口而出,再說不出別的,這個柳玄著實出乎他的意料,先前竟錯怪了他!難為他一個男人家的,竟如此心細如塵又懂得體貼,原來他常在她們內帷之間行走並卻也並非是個登徒浪子,辦事不拘一格,靈活機變又看得透徹,只當他腹內草莽不過憑藉油嘴滑舌討喜,今天看來,原是渾金璞玉。
想到此處,不由又覺眼前這人可親了些,又問:“老太太這心病何時斷了根?”
林旋兒苦笑了一下,難道要她說,直到她心中恨的那個人果然“子子孫孫不得好死,男人世世為奴,女人代代為娼”了麼?
見她欲言又止,六老爺便笑道:“但說無妨。”
林旋兒一時感懷,便忍不住輕聲吟道:“都雲風雨驟,誰解眉間愁?若問何忍悲?萬物皆芻狗!”
一律吟罷,已是雙眼通紅。
六老爺見狀,便笑道:“柳先生說起老太太的心病,似乎感同身受,難道也有讓你痛入骨髓的不解之仇?不妨直說,老夫或可為你解憂。”
林旋兒並不是輕狂之人,方才忍不住隨口吟出一律來,已是自悔造作,如今又要將身世和盤托出,況這六老爺敵友不明,難免猶豫。
六老爺見她不說話,便也不再問,只自去釣魚,不一會兒功夫,小廝拿了魚竿來,林旋兒陪著坐了一會兒,原是今日的話引起了她喪母之痛,終無法心平氣和坐在山水之間垂釣,又怕那六老爺看透自己,便忙告辭出來。
剛回到安仁軒中,白露便趕著過來說,南辰回來了,這次是來接林旋兒同他一道出門辦事的。
林旋兒心中轉悲為喜,他雖大咧咧的,但還能信守承諾。
正欣喜若狂要去,天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把抱住她的腿,看來比那日發現枯骨更加驚恐,口中就只一句話,不要去!
卷一 昔日又復來 105。身份
105。身份
問他為什麼,他只不說,便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個不住。
要走他卻硬是抱住腿不放。
林旋兒無奈,一時英介又過來催,說要快走,見了天佑這般蠻纏,便舉起馬鞭子往他身上打了兩下,那小子被打得急了,卻也咬住牙不放手,這是白露見了,便走到他跟前笑道:“前兒我聽軒二奶奶說,要把彩雲配人,給了外頭的小廝,才剛我在園子裡頭遇上她娘,說是今天進來了,謝了恩,就把她領出去了,配給那前頭莊子上的人,一家都喜歡呢!”
天佑聽了,愣愣地從地上,一跺腳,急道:“才從她那裡來的,這麼大事兒,她怎麼就不跟我說一聲兒?”說罷便往外頭跑了,想了一想,又返回來看著林旋兒道:“先生,容我去瞧瞧,馬上就來,你可千萬不能走!你信我的話!”
林旋兒如今已是歸心似箭,便是龍潭虎穴只怕也敢闖一闖,不過小孩子一句玩話,自己也就沒放在心上,只忙著去回老太太,又讓白露打點行裝。
到了金禧苑,老太太雖是不捨,但也拉著她的手交代了好些話,又交代南辰,將她帶走辦完事就立刻帶回來!
因怕時間完了進不了城門,也不得家中吃飯,便匆匆出去了,到了門口,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