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一回房間就看到韓重坐在書案前對著窗外發呆，蹙著眉頭不開心的樣子。「我回來了！」小江大聲說著，果然韓重回頭臉上就有了笑容。

韓重一看，小江裹著一襲紅猞猁斗篷，腦袋上帶著猩紅的暖帽，臉上還蒙著一層剪出兩個窟窿的雪白麵紗，正露出一雙顧盼動人的大眼睛。不由得笑問：「這是做什麼？怎麼這個打扮？」

小江把帽子摘了面紗扯了，解釋說：「查查說要我把臉遮起來才肯帶我出去玩兒，他說我長得太奇怪了，京都有很多壞人就喜歡古怪東西，如果看到我，會把我抓回家當小狗養起來玩的。」

韓重雖然還在笑著，臉色卻凝重了一些。陳查雖然鬼心眼兒多常捉弄小江，不過這次倒說到韓重心裡了。懷璧其罪，小江如此容色難免不會被人覬覦，還是謹慎些好。若是旁人，韓重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京都城裡卻有一個韓重不能動也動不了的壞人。

「陳查說得對，這京都不比外頭。你要是出門，切記一定要帶著面紗，無論誰要看你都不能摘下來，記住了嗎？」小江連忙點頭，韓重還是不放心，又說：「答應我，就算給你好吃的、很多好吃的，你也不能給別人看。」

「哦，我答應你，只要出門我就帶上面紗誰也不給看。」小江笑嘻嘻的說：「我給你看一個好玩的東西，查查買給我的。」說著便把拴在腰間、一個繡著雙魚的月白錦緞小袋子摘下來，從裡頭倒出兩個扯線的小皮影人。

側面的小皮影人畫工有些粗糙，小江卻眉開眼笑喜歡極了。他把線一根根扯到手指上，一個穿著盔甲手拿寶劍的將軍活起來。

小江壓低聲音說：「笨小江，快快從實招來，今晚想吃什麼？」說完連忙放下，又把另一個扯動起來，是個手拿著花枝的小童。小童在桌子上蹦蹦跳跳走了幾步，膝頭一彎跪下說：「元帥饒命啊，我招我招，小江今晚想吃八寶鴨子，核桃乳酪。」

「哈哈……」韓重大笑，從宮中帶回來的鬱結苦悶一掃而光。盤膝坐在榻上，扯起那個將軍和小江一板一眼的玩了起來。

年終將至臨近除夕，平王府上下打掃妝點。國中無事，皇帝享樂不早朝，韓重難得清閒。

珠簾飄動，黃楊木書案上的青銅獸足燻爐中放著幾顆奇楠香，清醇香氣自然飄散。墨玉紙鎮壓著大紅撒金的春聯紙，在火捺魚凍的硯臺上取了墨，兩隻手同握一支鬥筆，筆鋒隨腕轉，墨跡自留香。

韓重懷抱著小江，一筆一劃的寫完上聯。小江歪過腦袋來問：「下聯寫什麼呢？」粉嫩的唇輕輕觸在韓重臉龐，滿室春濃。

穿著銀白錦袍配上桃紅中衣的小江，水嫩的像個蜜桃。韓重忍不住咬一口笑說：「你說呢？寫什麼好？」

「嗯……」小江沉思片刻，提腕舉臂，韓重輕輕握著他的手任他書寫。

寫完後，韓重忍著笑將下巴擱在小江肩頭，仔細端詳著說：「對的倒工整。橫批呢？寫什麼？」

小江琢磨著韓重這幾天教的韻腳，眉間擰著，咬著筆桿絞盡腦汁：「橫……橫批？四個字的對吧？」

第二日清早，過往行人皆看到平王府的小廝出來架著梯子貼春聯。上聯：天增歲月人增壽下聯：你長個子我長肉橫批：果子管夠

除夕夜，王府裡熱鬧了起來，老王爺和王妃早已駕鶴西遊，韓重又沒有同胞兄弟，只有一姐一妹又遠嫁了，這些年的除夕除了在沙場上，便是在府裡和陳查、李堂兩個孤家寡人將就著。今歲有了小江，那可實實在在的不一樣了。

特地準備的煙火筒子堆放在府門口，一眾小廝青衣小帽個個手裡拿著香在點放。噼啪聲此起彼伏，煙火漫天絢爛，尋常百姓家裡的孩子哪裡見過這麼奇巧的東西，不多時就把鄰近街巷的小孩子都吸引了過來。

小廝們往年裡也撈不著親手點放，這會兒各個都貪新鮮把著自己的不放，於是小孩子都過來朝小江索要。凡有要的，小江就笑嘻嘻的往外送，自己的一大堆煙火筒子不多時便被蜂擁搶走了，那些沒搶到的小孩都圍著他不依不饒。韓重笑著站在門前石階上看，也不上前。

管家看看時辰到了，招呼小廝們在府門口支起數杆驅鬼怪的爆竹來，信子一點著，電光火石間震耳欲聾，把第一次看到爆竹的小江嚇了一跳，那些小孩子早就裡三層外三層地擠做一團，捂著耳朵嬉笑雀躍著。

小江身形一動就到了石階上，站在韓重身前伸手捂住韓重的耳朵。爆竹每響一下，小江的眼睛就眯一下，韓重也伸手替他捂住耳朵，兩人對面而立，相視而笑。

爆竹聲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