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因為下雪,段易書知道自己再走下去也是白搭,兩個多月來,他將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就連近郊也都去打聽過,只是在齊柏的一手遮天之下,這些也全是徒勞無功。因此想了想,便提早回家來。
卻只見老太太正在桌上吃飯,因為段易書回來得晚,所以老太太總是先吃了飯,再給他留些飯萊在鍋裡熱著,等他回來吃。
「娘,你……你怎麼吃這個東西?」
當段易書看到母親吃的紅薯粥時,他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樣,接著就發瘋似得撲過去,拿起那隻碗就要摔下。
卻被老太太伸手阻止,聽她恬淡笑道:「這東西怎麼了?這可是好東西。想當年我小時候,家鄉遭了旱災,我們便是靠著這紅薯粥活下來的,你只是看著覺得不像樣,其實紅薯甘美,味道十分不錯呢。」
「娘……母親……孩兒不孝……孩兒對不住您。」段易書慢慢跪了下去,忍不住淚如泉湧:「孩兒因為不小心損壞了客人一件衣裳,所以這兩個月……把工錢全賠在裡面,卻也不夠,都是孩兒的錯……」
段易書知道老太太肯定疑惑他這兩個月早出晚歸的上工,為何卻沒拿到工錢。然面段易書又怎能告訴她自己被明親王侮辱,更被他逼迫的事情,只好隨便找了個藉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謊騙人,騙的就是自己孃親,心中苦痛無奈,實在是不能用言語形容。
「弄壞了人家的東西,就該陪償,這是應該的。」段老太太嘆了口氣,把兒子扶起來:「只是家裡沒有米了,眼看年關將近,你看看能否和拿櫃的說一說,每月扣一半工錢來賠,另一半工錢,總還是要用來過日子的。」
「是,孩兒明日就去和掌櫃的說。」此情此景,段易書實在是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只得先胡亂答應下來。母子兩個吃了紅薯粥,又閒聊了一會兒,老太太見兒子精神低落,也就不再煩他,自回裡屋炕上睡了。
第五章
段易書便坐在那油燈下,看那一燈如豆,忽然想起前人那些描述羈旅淒涼的詩句。沒想到自己如今倒不用遠行,卻是淒涼更勝前人。
「齊柏,你終究是贏了,我真傻啊,不過是一介小民,如何能鬥得了你這權勢熏天的親王?當日你為了建造別苑,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我參你一本,卻被削職為民永不錄用。更別提如今我只有一個人,和一個年邁的母親,我如何能鬥得過你?」
一邊說著,忍不住就是淚如雨下,喃喃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只是為何做芻狗的總是小民百姓?我段易書半生堂堂正正做人,樂善好施,我又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落到如今這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是神明在哪裡?難道連神明也是嫌貧愛富,只為那些富貴之人做主嗎?」
因越說越覺著身上冰寒徹骨,他的身子從那次風寒之後就更加羸弱了,這時候憤怒悲痛,身上竟然不住的哆嗦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聽到外面有敲門聲,段易書一徵,忙開了門,只見一個身穿黑斗篷的人迅速閃進來,不等他叫出聲便小聲道:「先生,是我。」
「智……智宇?怎麼會是你?」段易書驚訝的低叫了—聲,忙探頭四下望了望,見外面沒人,這才關了門,走回來道:「你怎麼來了我這裡?侯爺知道嗎?」
「我和爹爹實在擔心先生的處境。唉!」
張智宇嘆了口氣,將身上一個大包袱放在桌上,小聲道:「齊柏這混蛋太狠了,我幾次三番的和他求情,他都不肯放過你,最後更是連我都不肯理了。先生素來清高,這兩個多月,只怕把索日裡積攢的那點銅錢也用盡了,家父和學生有心相幫,卻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這裡是些藥材布料和幾兩銀子,望先生收下。」
「智宇,不,怎能讓侯爺和你如此冒險?」段易書的眼淚瞬間湧出來,天氣嚴寒,他只覺心裡滾熱,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金文侯和兒子明知幫助自己意味著什麼,一旦被齊柏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卻還是義無反顧,怎不令他感激涕零。
「先生不要說這樣話,當日我若不是得先生指點那幾篇文章,也不能得中進士,為侯府增光,如今幫助先生是應該的。若非明親王和那些權貴,我與爹爹就該將先生和老太太接進府中周詳照料,只是我們也終究不能妄自行事,箇中難處,還要請先生原諒則個。」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裡屋的老太太道:「怎麼隱隱約約有人說話?易書啊,是來客人了嗎?」
張智宇笑道:「老太太不是耳朵不好嗎?這時候倒是聽見咱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