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士大夫,或許能視金錢如糞土,但誰不願意名聲響遍士林,所到之處,人們肅然起敬?這臉可大了。韓公對沈夫人的好,心裡是明白的。
現在我們就是找他幫個小忙,把你平素作的詩送到在朝裡做宰相的李谷手上,他能拒絕?”
俞良聽罷情緒複雜道:“不管怎麼,娘子對在下有恩。”
“你知道就好,沒良心的!”紅鶯揮起粉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俞良一手抓住:“看我不好好治你!”
門外,夜色漸漸降臨。
暖風吹得夜色醉,方入夜的東京燈火璀璨,絲竹管絃之聲在長街小巷中迴盪,春色迷人。
……東京邊梁日漸繁華,已有盛世之象。但朝廷並未放棄戰爭的國策。
樞密院副使魏仁浦上呈方略,加派細作混進遼國上京、幽州,摸清遼國內政,等其國內叛亂之時,趁機突襲幽州。
郭紹沒有回應,心裡不太贊同,遂召王樸、李谷等大臣問策。(大臣的官位郭紹說了算,但一項若無大臣們的支援強行實施,具體執行起來會麻煩,君相權力因此有微妙的平衡。)
同為樞密院大臣的王樸對此策也不太贊成。認為魏仁浦的方略和今年初北伐的計策沒有什麼區別,年初北伐是創造時機突然北伐,魏仁浦之策是等待有利時機……但本質依舊是突襲、速戰速決。
之前那個法子已經證明失敗了,還要重新來一遍,王樸和宰相們都不太贊成。之前北伐雖然軍隊沒有遭受重創,但消耗軍費、民力巨大,而且沒得到什麼好處。
郭紹聽到這裡,便不再提起魏仁浦的方略。
幾天後,郭紹在金祥殿處理奏章,不遠處左攸等二人也忙著在整理分類。這時左攸站了起來,拿著一份奏章走到御案前,躬身道:“陛下,這份奏章有些不尋常。”
郭紹放下毛筆,伸手接過來,仔細瞧了一番裡面沒有標點的內容,沉吟道:“歸義軍?”
左攸忙道:“歸義軍在河西走廊,治沙州,便是敦煌那邊。唐宣宗時起義脫離吐蕃,進奉中原。但那邊形勢複雜,交通阻塞,至今已多年沒有來往了。歸義軍忽然上表,實乃稀罕之事。”
郭紹聽到河西、敦煌這等熟悉的地名,立刻來了興致,急忙叫宦官把地圖找來。
可惜,最大的一副地圖上,只標了沙州(敦煌)等地名,那邊一片空白。郭紹望著白紙發怔,什麼也瞧不出來。
左攸道:“漢朝時中原方從匈奴人手裡得到河西,軍屯築城,方有此地。漢、唐數百年,朝廷以河西為根本,出西域,打通商路,萬國來朝。只可惜安史之亂後,中原戰亂,日漸無暇西顧。”
郭紹的手指撫摸著那片空白的地方,一種熟悉又茫然的感覺湧上心頭。西域大部分地區,應該就是現代的新疆;還有敦煌屬於甘肅,都是耳熟能詳的有名地方。近千年前,“中國”就向這些地方開疆闢土了,而今到自己手裡,竟然一片空白,一時連地圖都找不到。
曾經經歷過極度自信膨脹的郭紹,此時情緒十分複雜。現在的國家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他下意識地用手掌丈量了一下距離,最後還是把目光投向了東北面“北京”那塊地方。相比西邊的失控,幽州才是最具威脅的失地。
郭紹將這份奏章單獨放起來,說道:“咱們要積極回應歸義軍的奏章。”
此事得到了空前的重視,政事堂和樞密院都查閱了很多以前的檔案,大概弄清楚了河西這些年的情況。
唐朝中期以後,河西走廊的漢人脫離吐蕃的控制,實力很強,擁有十一個州的地盤,上表奉唐朝為正朔,張家為歸義軍節度使。
唐朝滅亡後,歸義軍內亂,實力衰微,成為甘州回鶻的附庸。沙州大族曹家恢復了歸義軍,據有沙、瓜二州,一直到現在。
最近上書中原王朝的人就是曹家的人,名叫曹元忠。
奏章裡的內容太少,中原這些年無暇西顧,對遙遠西邊的具體形勢瞭解甚少。諸臣議事,大多是一番猜測。
大臣們認為:曹元忠派人聯絡東京的原因,是因為這些年大周不斷擴張、加速天下一統,威名已經開始傳播到遠方;曹元忠在複雜的河西地區處境艱難,想借中原王朝的名分,在當地樹立正統的名聲。
一時間官員們爭相歌頌皇帝,威名遠播四海,得到了四方的認同云云。
郭紹坐在龍椅上,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兒,很容易被臣子們歌功頌德自我膨脹。但他內心還是清楚事實:連後世的首都北京都沒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