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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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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佝著腰側身坐在炕上,頭上戴了個兔毛絨福字抹額,手裡捻了方蜀錦刻絲帕子,抽抽搭搭地停不住,整個人眼角皺了一團,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

行昭心頭無力感頓起,又有焦頭爛額之態,只好輕聲說道:“皇后娘娘只是被禁足而已。”

“以前皇后娘娘就從來沒被禁足過!”大夫人這時候倒是反應極快地回,又哭了起來:“哥哥在前頭還生死不明,姐姐又惹了皇上的眼,焉知沒有哥哥的緣由,我們方家只怕是要敗了。。。”行昭還沒來得及開口,大夫人又說話了:“這麼大的事兒,侯爺不知道和我說!萬姨娘都曉得塞錢給外院打探。別是等全府的人知道了,我們正院還被矇在鼓裡。。。”

行昭滿心都是事兒,一樁緊咬著一樁地來,大夫人的情緒如今正處在崩潰邊緣。行昭只能溫言軟語地安撫:“。。。父親是怕您擔心呢,您可還記得您抽的上上籤?說的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夫人沒答話了,她是方家的么女又是老來女,她甫一出生,西北那場戰事就退了,方老將軍高興得很,親自給她取了名字,喚作阿福。三兄妹中,方老將軍最器重長子方祈,最信任長女方禮。最寵溺的卻是她。嫁到臨安侯府來,她心頭也明白,她的依仗只有兄姐。可如今依靠都垮了。叫她怎麼能不慌!

“去請張院判來吧,母親近來勞心勞力,就怕身子出狀況。”行昭緩緩吩咐蓮玉,又起身攙過大夫人,仰著臉。似是在緩和氣氛一樣地抿嘴一笑,語氣中帶了無比的慎重:“您是方家的血脈,嫁的是當朝一等勳貴臨安侯府,一路煊赫榮華。如今您是宗婦,是當家夫人,別人都看您的眼色行事。您一慌。您一怯,其他人就會順著杆子爬,蹬鼻子上臉。今天萬姨娘敢偷偷塞錢到外院打探訊息。明天她就敢不認您這個主母了。您身上大擔子不比爹爹輕,在外人看來,您代表的是賀家,是爹爹,是阿嫵與哥哥。您必須要維持住尊嚴與體面。。。”

行昭說到最後。淚盈於睫,嗓子眼裡直泛酸。再沒有辦法說下去。

大夫人怔忪,身形一滯,低下頭看著幼女的面容,幾日沒有細細打量,卻發現行昭的臉色沒有比她好,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在一張巴掌大的臉上顯得突兀和殘忍,下巴尖了起來,她記得行昭明明是一張圓臉的。。。

大夫人鼻頭一酸,原來兩個兒女活得這樣辛苦,只因為有她這樣沒有用的母親,所以他們必須幫她維持住她丟掉的尊嚴和體面。。。

若是姐姐在這個境地,她會怎麼做?她肯定不會讓年幼的兒女擋在她的前面,去分擔本該屬於她的責任和重擔。

大夫人頭一次發現自己這個母親當得這樣失敗,望著小女兒,行昭的眼神澄澈卻帶著疲憊,和一絲不屬於她的成熟,大夫人失聲痛哭。

張院判過來後,被人迎到了正院裡來,手裡掌著大夫人的脈,開了幾副安神靜氣的藥,隔著雲絲羅絳色罩子囑咐大夫人:“。。。開了黃芪,枸杞和黨參,都是補氣養血的,您且靜心下來。。。”緩了緩聲調,似乎是遲疑和考慮著,又說道:“以前我也去西北當過隨軍大夫,方將軍是個極硬氣的人,有一回在外頭,方將軍傷口的肉潰爛了,他自己拿著刀,把爛肉給挖了下來,第二天還衝在最前頭。。。這樣的人,不可能通敵叛國。。。”

行昭侍立在床畔,聞言向張院判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行昭親自將張院判送到二門,回去後,見正院裡頭支起的窗欞都放了下來,庭院裡頭只能聽見清風和幾絲早春的蟲鳴,月芳迎過來稟報,“。。。大夫人喝完藥後,總算是平靜下來,如今已經先歇下了。”

這樣也好。

行昭點點頭,叮囑一聲,“等夫人醒了,就趕緊上晚膳,不許再拿事情打攪她。那個滿兒算是初犯,罰過了就算了,好好教導,還是留在正院裡頭吧。”

話說完,就轉過身去就往榮壽堂走,走在路上,心裡卻“咚咚咚”地越跳越快,停在半道上,望了望碧波湖這一池被風吹皺的春水,原本像一面鏡子一樣光可鑑人的湖面,變得皺巴巴的,原本在遊廊裡就能賞到的五色錦鯉,如今在青荇藻草的隨波飄揚下,早就不見了蹤影。

行昭突然福至心靈,想要捉不到魚,既沒有辦法勸退捉魚人,那就只有把一池子的水都攪渾了!魚兒藏在青荇裡,行人的眼睛就只能盯著滿池的汙泥和水藻了啊!

從韃子的來勢洶洶,到平西關失守,再到定京裡謠言四起,最後方皇后被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