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愛孩子的,只是用的方式不同罷了。
小絕兒冷沉著一張小臉,對周圍的議論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視而不見,走過了筆墨紙硯,再穿越鍋碗瓢盆,愣是哼哧哼哧地繞毯一週,將每類物品都打量了一番,回到原地。
眾人目露疑惑,夜辜星挑眉,只有安雋煌冷靜沉然,不露半分情緒。
小姑娘依偎在粑粑懷裡,揮舞著手裡皇冠,“鍋鍋!選……包子!”
脆生生的聲音險些讓眾人笑出了聲。
顯然,比起安絕這個冷冰冰的小正太,粉嘟嘟、萌萌噠的小旭兒更受歡迎。
突然,黑紫色瞳孔一縮,沉靜的眸中翻卷起一陣亮光,安絕再次動了。
只見他毫不猶豫越過了那把玩具槍,停留在一張平鋪的黑色布簾前,一個巨大的“安”字印染其上,黑底金邊,耀眼奪目,卻不過是塊平凡的遮蓋物罷了,而蓋住的,是斑斑血痕。
鄧雪面色一變,現場清理的時間畢竟太短,而倉促之下,她根本來不及讓人拿拖把清理,只是換了張新的地毯,又用隨手扯過一張布簾,粉飾太平。
夜辜星看了眼安雋煌,抬手阻止了鄧雪急於上前的動作。
那廂,絕爺的小手已經抓住了黑布一角,由於身高不夠,掀開的動作變成了拉開。
布簾被丟棄一旁,其下掩蓋的東西卻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
一灘尚未晾乾的血跡,一把通身黑亮的左輪——安雋煌的貼身配槍怎麼會在這裡?!
疑惑的目光紛紛投向上首面色冷峻的男人,雖然他抱著女兒,動作略顯滑稽,但那份強勢的威儀卻讓眾人無法直視,莫名的敬畏油然而生。
這就是安雋煌!
一片倒抽氣聲驟響,卻見安絕已經伸出小手抓住了父親的隨身槍械。
真槍不必玩具槍,首先,重量不輕,其次,危險如影隨形。
眾人驚駭地後退一步,剛才這把槍用過,打落了一頂尊貴的皇冠……
小絕兒有些艱難地提起手臂,其間,數次垂下,又繼續抬起,對於一個剛滿週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重量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負荷,但是他沒丟……
夜辜星眸光冷淡,靜靜看著,既欣慰,又心酸,當真百味陳雜。
她欣慰的是,兒子直面鮮血的勇氣和認準目標的果敢。那把被遺忘的玩具槍就是最好的佐證,她的小絕兒,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
這點,像極了他父親。
心酸卻也由此而來,她能夠預見,將來的路他會走得如何孤絕寂寞,但卻是他逃不掉的宿命和掙不脫的責任。
知子莫若母。夜辜星能夠察覺到兒子血液裡跳動的殘暴因子,他會一眨不眨盯著撲向壁爐的飛蛾,眼裡露出狂熱的欣賞之態,垂死掙扎的絕望會讓他目不轉睛,然後,抿緊了唇,最後,涼薄一笑。
夜辜星親眼見過,第一反應是驚愕,隨即,坦然接受。
她只知道,這是她的兒子。
——就夠了。
她的絕兒是一匹註定馳騁原野的烈馬,翱翔天際的雄鷹,所以,她不給他鞍韉,也不給他鳥籠,縱容著,給予他所渴望的一切!
即便,遞槍殺人。
或許,這是她唯一慶幸的地方——幸好絕兒不是悲天憫人的活佛,也不是救苦救難的真主,他跟他的父親一樣,擁有一顆果敢而勇毅的內心。
安雋煌黑眸沉邃,看向兒子的目光,不像在看一個孩童。
突然,他沉沉開口——
“絕兒,你想好了嗎?”嚴肅,冷然,不像父親對兒子,卻也不是上司對下屬,放在古代,或許可以稱之為“君父的威嚴”。
夜辜星雙拳收緊,卻沒有開口,這是父親要教會兒子的事,她不能插嘴,即便心疼,也只能忍住。
安絕眼裡閃過懵懂的微光,再怎麼沉穩,終究也只是個孩童。
點了點頭,他是想要的。
安雋煌抬步走到他面前,矮個兒的小豆丁只能抬頭仰望,卻絲毫不顯怯弱,即便在父親那樣強勢和刻意壓迫的目光下。
男人大掌往男孩兒瘦弱的肩膀上一扣,夜辜星頭皮一麻,卻生生強忍住上前的衝動。
絕兒小小的身板兒措不及防,驟然一閃,險些朝一邊栽倒,癟了癟嘴,下意識看向麻麻。
夜辜星笑得勉強,目露鼓勵,卻並未有所行動。
安絕別開眼,倔強的目光迎上父親冷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