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邊還立著個大口袋,張楊進來時隨手放在那的,這會兒他想起來了,從口袋裡拿出個用棕色麻布縫的表情陰沉的大狗熊,臉上黏了倆黃芯兒的玻璃彈子當眼珠,讓蘇新抱著。
張楊哄道:“看,舅舅給新新縫的‘韓大舅’,喜不喜歡?”
桌邊,陳曉雲又換了一套毛線埋頭編織,這時抬頭正看見純手工製作的張楊牌大熊布偶的後背金閃閃仨大字——韓大舅。
雲姐:“……”
蘇新在出乳牙,牙床子癢癢,突然“噗——”地吐嚕出口水,噴了她韓大舅一熊臉,咧嘴露出豁牙子笑得特別高興,又扔了布偶雙手捧住張楊的脖子,在他二舅頸窩“噗”的一聲。
張楊:“……”
又坐了小半天陪陳曉雲吃過晌午飯,出門回家時,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星星點點的小雪片子,落在黑色呢子外套上,轉瞬便融化了。
今年冬天第一場雪悄然而至。
冒著小冒煙兒雪走回四條街,傍晚的陽光照的雲彩都紅了。北風蕭瑟,母雞們縮在雞棚的草堆裡,去年送給鄰居家的那隻黑紅毛大公雞蹲守在棚口,脖頸緊繃繃,一動不動警惕的盯著對面窗臺上的黑白花大貓。
韓耀坐在葡萄藤架子下的石凳上,背對大門,弓著腰翻看賬本,張楊莫名覺得他的背影帶著股挫敗和無力。
張楊走到韓耀背後,俯身,雙手搭在他肩膀上。
韓耀肩背輕微一震,一手將賬本扣上,慌里慌張回身,“你回來了,那啥那啥……那啥?”
張楊手肘倚在韓耀肩上,道:“錢退給雲姐了,沒敢告訴她傢俱店關門的事,就這樣她都怕你沒錢,要是告訴她,這錢她更不能往回拿了。你怎麼跟洪辰說?別讓他再折騰小韶來回給送圖紙了。”
“剛打完電話,我直接告訴洪辰了,他要過來我沒讓。”韓耀頭頂積了薄薄一層雪,含糊了兩聲,用腦袋拱了拱張楊,“進屋去吧,外頭冷,我在這兒想想事情。”
張楊卻沒起身,而是順勢坐在韓耀兩腿中間的石板凳子上,說:“我不冷,陪你坐一會兒。”
韓耀:“……”
韓耀仰天長嘆,張楊以為他還是心煩,於是仰頭靠著韓耀肩膀,握住他的手放在兩手心中間摩挲:“都好些天了,傢俱店黃了就黃了,你別鬧心了。這不是還有個建材店麼,事業還在,這次吸取教訓,以後再遇見這事兒就知道怎麼繞開了,對不對?”
韓耀如同有難言之隱卻無法言說般,悲痛無比,在張楊身後動了兩下,站起身:“咱回屋去吧,我也回去,走走走……”
“好吧,你回去躺一會兒,我做飯。”張楊應道,隨手拿起扣在桌面上的賬本。
韓耀:“!”
張楊本想進屋,卻被韓耀突然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見他盯著自己手裡的賬本,以為剛才不小心摳壞了,忙低頭翻看。
韓耀:“……”
張楊:“……”
翻著翻著,張楊面無表情了,往前翻到第一張,重新順次往後細看。
倆人就這麼站在雪地裡,看賬本從前面翻到最後一張。
張楊摔了賬本低吼:“這到底怎麼回事!?建材批發居然賠了八萬多!”
韓耀揪開張楊的手掌跌坐在凳子上,賠錢的事兒瞞不住也沒招了,他暴躁的起身轉了兩圈,坐回凳子上,從煙盒甩出支菸叼在嘴裡,掏出火柴,嘀咕:“做生意肯定有賺有賠,不就幾萬塊錢,屁大點兒事……”
“怎麼是屁大點兒事,你一個屁值八萬麼!”張楊怒道。
韓耀把火柴盒拍在石桌上,低吼:“當初有傢俱店撐著,我不是沒當回事麼!”
張楊:“當不當回事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韓耀瞪眼,氣齁齁半晌,張楊雙手推搡他不停追問,最後韓耀洩勁了,雙臂拄著膝蓋垂著頭,坦白道:“那時候咱倆剛在一起,鬧心吧唧的事兒我實在張不開嘴告訴你。現在傢俱店完犢子了,要再讓你知道建材也是扔貨,你不得鬧心成什麼樣。你說我敢讓你知道麼。”
張楊微怔,沉默。
韓耀想把煙扔地上,想起這是從蛟河帶回來純紅花鐵銼子,張楊稀罕得不得了,於是氣悶歸氣悶,到底還是沒捨得扔,夾在耳朵上。
他跟張楊一坐一站,面對面半晌,韓耀嘆道:“我太心急了。省城現在規劃改造,我就進了不少建築材料回來,以為能一搶而空,最後發現根本沒有我的市場。現在都是政府和國家的工程,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