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頗為隱忍,提著水壺的手握得很緊,關節幾乎發白,他的語調輕微顫抖,聽起來極力在剋制:“謝謝團座關心。”
江韶年沒有言語,起身走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而後走出門去。唐小五瞧著地面上的人影已經走遠消失不見,水壺咣噹一聲跌落在地,他順著門框滑落,用牙咬住了衣袖,黯然抽泣。
哭到頭腦發暈雙目生疼,他睜開溼潤的眼睛,發現眼前濃重的陰影遮蓋了他,他驚然回頭,那人瘦高頎長的身形籠罩著他,那人回來了,不知在他身後立了多久。
那人嘆氣:“唐小五,你何必呢。”
他終於忍不住了,簡直要嚎啕大哭,像個委屈的孩子。
江韶年蹲□來,在唐小五的頭頂輕輕拍了拍:“別哭了,真難看。”
唐小五的眼淚隨著這句話再也止不住了,他似乎要把所有的哀傷和內心的荒涼都發洩而出,他為這個人,真的可以什麼都不要。
江韶年想要給唐小五擦臉,手邊沒有毛巾,剛要抬起衣袖抿上去,就嫌棄的停了手,一巴掌拍在對方的後腦勺上:“你他媽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子想給你擦,可看你那一臉黏糊糊的鼻涕,硬生生的把老子噁心回去了!”
唐小五臉頰發燒,似乎也覺得自己髒,不好意思的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
江韶年起身踢了踢唐小五:“喂,別跟個女人似的坐在地上哭,你給老子起來。”
唐小五聽話的扶著門站起身,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動。江韶年待到對方平復了情緒,才平靜的開了口:“唐小五,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認識了我。而認識我之後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欺騙了我,否則我不會把你扔在外面不管。”
唐小五眼紅如兔,他低聲問道:“如果沒有他,你會選我麼。”
江韶年幾乎毫不猶豫:“沒有這種如果,你不要做這樣的假設,他媽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唐小五不吭聲了,他低著頭,手指抓著床邊,似乎很是糾結。
江韶年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面容沉靜的瞧著他:“你在這裡的處境我大抵是看透了,也猜得到他們如何對你。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我這一次幫了你,下一次若有人使詐,你抬出我的名頭也沒用,畢竟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跟著你。我現在給你三條路,第一,我給你足夠的錢,你回老家去,和你的香菊安安生生過一輩子,這對誰都好;第二,我幫你另謀一份差事,你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司令身邊也可以,總之不要再和於久生這樣的人有過近的接觸;第三,你不計前嫌,回來給我做個副官,我保證只要我江韶年不倒,你唐小五吃穿不愁。”
唐小五愕然抬頭,他不可思議的望著江韶年。
江韶年知道他的心思,補了一句:“只是從今往後,你斷了那層心思。畢竟你要和他同居一處。”
這也許就是對他最大的考驗了,前兩條路無疑是最好的,與心儀的女子生兒育女平淡一生,亦或在軍中為司令鞍前馬後,都好過在最愛的人面前看其與他人親親我我。
唐小五苦笑,興許,我天生犯賤。
他閉上雙目,燦陽灑射在他溼漉漉的眼睫之上,他輕顫著,接受光熱的炙烤,彷彿燒進了心肺。他知道,那將是一段痛苦的漫漫長路。
江韶矽第一次看話劇,覺得很新奇,這些新青年誇張的肢體動作,激昂的情緒與新式的臺詞,一切都與戲園子不同。他幾乎看呆了,張著嘴,同時滿心的高興。
待到落幕,演員鞠躬下場,臺下響起了轟鳴的掌聲,江韶矽跟隨人群一起起身奮力的鼓掌,他看到指導員阮陌楊帶領全體演員再次登臺謝幕,他激動得不能自已,居然高喊:“二哥!好樣的!”
這一聲二哥在掌聲中顯得尤其突兀,阮陌楊顯然是聽到了,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笑容。
散場之後,江韶矽依舊處於興奮狀態,對走向自己的阮陌楊讚揚道:“二哥,他們演得真好!我喜歡看!”
阮陌楊呵呵一笑,忽然建議:“韶矽,你也可以上臺演出,等到新的劇本寫出來之後,我可以為你安排一個角色。”
江韶矽心裡有所向往,卻又不太自信:“我行麼。我怕我一站上去就笑,興許還會緊張。”
阮陌楊十分鼓勵他:“不要緊,都有第一次。你多演一演就熟悉這個環境了,說不定你會愛上演出的感覺,會全身心的投入到你的角色當中去!”
旁人跟在後面,起鬨似的笑了:“阮老師,阮韶矽同學這樣英俊,應該去上海演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