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後來補充的那句“我放棄了”、聽見門後的他低不可聞的哀嘆、感覺到他的那種絕望,我終於還是於心不忍了。也顧不上他的話是否可信了,更擔心他再被鎖在裡面,會做傻事的可能性更大,於是慌慌張張去給他開鎖。
開門的時候,手在不停地打顫,費了很大勁才笨笨地解開了鎖,開啟了門。見到了無比狼狽的、我未曾見過的、脆弱到讓我在瞬間就有衝動想把他摟入懷中的子顏——一下子用了三個並列的定語來修飾他,其實一點都不誇張。因為我沒有見過那樣的他,也沒想過他也會有那樣的一面,更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他變成了那個樣子。而他見到我,也的確沒有逃,其實他也沒有力氣逃了。我一開門,他就好像連最後一絲力氣都失卻了一般,整個人倒在了我的肩上,失去了平衡。我沒有心理準備,被抵回到門上,任他帶著整個人順著門板往下滑——哎,被他壓得好痛!我正想抱怨,卻感覺有不明的滾燙液體,滴落在頸後,然後沿著脊椎一路下滑越來越冰涼到令人毛骨悚然。我一下子失了言語,動都不敢動一下了。
裴子顏居然哭了?這是……驚秫片?我本來以為只是演爛了的瓊瑤劇啊?不是那麼狗血吧?
他依舊在哭,靜無聲息,很壓抑的、令人覺得很凌亂、聽了莫名心慌的呼吸聲。而且,他整個人都在不停地顫抖——我心中不由得揣測,真的死了人的話,到底死了誰?誰會讓子顏那麼傷心?那個離家出走一直音信全無的弟弟嗎?
“子顏?”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了一些,我試探著喚了他一聲。
“求求你什麼都別說了,”他講話的時候又帶上了哭腔:“我沒事的,真的沒事……別擔心……”終於說不下去,泣不成音。
——沒事才怪!這樣子還死撐!我忍不住抱緊了他,拍了拍他的後背。他終於停了流淚了,只是哭累了一般,像個孩子一樣把頭埋進我的頸側,紊亂的呼吸在我頸脖處亂竄——很癢,我不由得躲了躲。
他這才反應過來,抬起一張哭花了仍舊好看的臉,一手抵著門,拉開了我們的距離。只是看到他一臉倔強的表情,我忍不住還是在心裡罵了句:要強的死小孩!傷心的話就繼續哭啊!在我面前還裝!
“對不起”他突然毫無由來地對我說了這麼一句。
“啊?”我一頭霧水。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他。”那個瞬間他開始把他臉上的苦笑也小心翼翼藏起來了,而給我看到的還是那張他平日裡叫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表情單一塗了幾百層保護色的臉。我心下頓生厭倦,有必要這個時候還衣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嗎?我好歹是你朋友吧?
我生氣地一把推開他,卻不料用力過猛,他跌坐在地上:“哎喲——”他痛得倒吸了一口氣,叫喚了一聲,臉上又牽扯出難看的笑容。
“都這個時候了還笑得那麼難看是想裝樣子給誰看啊?!”突然忍不住很衝地對他喊了一句。
看著他情緒的失控:“我就是喜歡啊!”很暴力地,裴子顏提著我的衣領把我拎了起來,抵到門上,然後我看到他攸然放大在我瞳孔之前令我失焦的臉,看到他暴力的眼神裡複雜的情感色彩裡還帶著——沒看錯吧?好像是慾望一樣的東西?——還沒想明白那到底是什麼,然後又被他狠狠地一拳揍到肚子上。
“你有病啊?!”
“我就是有病不行啊!”他吼得發瘋一般兩眼通紅:“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喜歡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喜歡當年還是要妥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連一點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去了見上帝!”他猛地一拳打在我身後的門板上,我都有幻覺頭頂上的牆有細微粉塵紛紛落下了。
“什麼……他?”我還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他就是他!你怎麼整個三八似的?日你媽的你憑什麼一天到晚對我管三管四!我做了什麼藏了什麼人幹你媽的什麼事!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啊你!”
——莫名其妙這個人!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姓裴的你還有理了?有氣兒沒地方撒,拿我當出氣筒,還敢打我?我又不是HELLO KITTY我會發威的!還有,什麼叫“我是你的誰”?誰他媽的想對你管三管四了?我之前……這麼多年,我……傻傻地在你身邊,以為是你推心置腹的朋友,到頭來你根本沒拿我當一回事?我一廂情願我他媽就是賤,那麼自虐喜歡拿自己的感情出來讓你踐踏?
……我越想越氣,以牙還牙對他報以拳腳,於是局面完全發展成為我們兩個你一拳我一腳打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