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露晝光時,她在渡口找到他倆。船家都沒起,無船渡河,三哥正將罵罵咧咧的船伕拖上棧橋,喝他道:“閉嘴!”
祭司哥哥佇立在棧橋上等著,姿態安閒,完好無損。
他一定深信自己是無罪的,是奉著主神旨意而為的,甚至——是將受到褒獎的——才能站立得如此清白無辜。
“祭司哥哥!”她喊,想要跑近去,三哥立刻奔來攔她。
“丫頭,別摻和!”他惡狠狠地道,“他的罪可是你親口問出來的!”
“我就問一句!三哥!我什麼都不說,只問一句!”她掙扎著大聲喊,“祭司哥哥!你告訴我!你是從哪裡得來這主神的意旨的?”
祭司走近來,仍朝她微笑,道:“小七,你不用擔心,我的所言所行,皆依神意而為,六華宅的監督大人們是不能判定我有罪的。”
“祭司哥哥!”她躲閃著喊,三哥硬要逼她退開,“你說我是神恩,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告訴我,你究竟憑了什麼才敢斷定母親已不是母親,而是被邪靈附體的空殼?”
祭司微一躊躇,答:“神諭所示!”
“神諭裡說了什麼?”
祭司搖頭,“唉,小七,”他無奈道,“你忘了麼?領受到的神諭絕不可轉入他人耳中,推卸神恩是重罪!是要受到奧西里斯神賜給的噬心罰的!”
淚水一瞬洶湧,她使勁推開三兒,跑到長兄身前,“祭司哥哥!”她哭著說,“你只是不知道——你早已經在受著噬心罰了!”
“小七,”祭司再嘆,“那也是神意啊……”
“我不相信!祭司哥哥,我不相信主神會給出弒母的神諭!如果虔誠換來的是噬心罰,我們又為什麼要供奉這般踐踏人心的神明——”
“小七,不可妄言!”祭司面露不悅之色,截斷她道,“想想你是從哪裡來的吧!”
三兒走來,想將她拉開,她拼命攥住祭司的胳膊不肯放,他冷冷趕她道:“別死攥著了!法官大人自會定他的罪!他這神廟裡的人,既犯了人間的罪,就應當先受受人間的刑罰!要是說句神意就能救了他,娘必定要徘徊在審判堂前永世不得安息!”
“阿蒙奈莫內……”祭司安詳地望著弟弟,彷彿知道三兒是永不能理解他的,因此他單隻叫了一聲弟弟的名字,沒有把話說完。
船伕搖著槳來了。
她趁著三兒略一鬆手,急問:“祭司哥哥,你是在哪間神廟求的神諭?哪天求的?為什麼求的?誰給你解的?”
“陛下遣人來問我,可願意跟隨御醫總管精進醫術,那是在播種季後一個月吧?”祭司不確定地道,仍在回想,三兒已拖他往船上去,她追著問:“然後呢?然後呢?”
“……我便上到至乘之地求問神意……是我自己解的,並未假口他人……那天還遇見了神前第一祭司森穆特大人,有幸能與這位大人攀談……小七,說來這又是託你的福了……”
她悚然一驚。
眼睜睜看著三哥將兄長帶上船去,她忽感到祭司的身後還籠罩著另一片黑影,那才是三哥直覺裡的惡獸嗎?
惡獸蟄伏的暗處,詛咒盤桓上空,拉的榮光還在夜世界照耀,還遠未到返程時。
27
27、第二十七章 此 刻 。。。
臨去時心生怯意,於是將雙羽繫上,三哥門神似地守在前院裡,看見她穿戴整齊走出來,瞪了她一眼,倒沒留心她辮梢的點綴,只問:“上哪去?”
他臉上有股警覺的神氣,隨時在提防著她的執迷不悟。
“想去宮裡問問。”她小聲答。
他像是稍感寬心,緩和了語氣,說:“我送你去。”
“要是三哥你也在,”她垂下眼,故意現出為難的表情,“宮裡頭的姑娘會不好意思出來和我說話的。”
“噢。”他信了她的話,仰眼瞧瞧天色,“那你自己去吧,晚點我去接你。”
“那也行。”她匆匆應道,因為心虛,臉又紅了,只怕他又狐疑,忙背轉身朝外走。三哥准以為她只是去問法老的歸期——也不能說是騙了他,但此去更多還是為了祭司哥哥。
連日來六華宅的監督大人們在弒母重罪與神諭邪靈之間反覆權衡,不敢擅斷,最終決定將此案轉呈首輔大人裁奪。不知這算不算是祭司哥哥走運,今年正輪著普查大年,整個氾濫季哈普塞那布大人都在南來北往地奔忙,為兩陛下清點王族私產。祭司哥哥是會被定罪行刑還是能得赦免開釋,都須等到首輔大人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