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總聽得哪裡哪裡又死了誰何方何地又哪個門派被血洗,而這些,都與蘭陵城外硃紅閣樓有關。
破月閣。
算是三生有幸,蓮施曾得見破月閣閣主與其眷侶,一個風華斷世驚才絕豔,一個紅顏傾天淪落山河,是為名副其實的人中龍鳳。那二人策馬並肩,生死相守,一弦一劍,舞天斬地,默契得不留半點破綻,所到之處,唯有臣服。
而她,只一眼芳心便付與冷漠肅殺的破月閣閣主,韋墨焰。
重華門是首屈一指的正派領軍,雖並不屈服於朝廷之下卻也不損彼此顏面,是而公主到來也當做了貴客一般款待,只是,笑容滿面的門主息贏風總不提其子息少淵之事。
“安平公主難得巡視民間,今日暫且住下,明天我命門中弟子引帶公主去各處逛逛,少不得找些地方特色以作招待。”不等蓮施發問,息贏風已先行離去,留下兩名弟子一左一右名為保護實則監視。
說是心懷鬼胎有些過,但重華門確實有許多事情不會讓外人知道,譬如三日前難得一見的少主息少淵歸來後竟被軟禁在門中無人得知。虎毒不食子,儘管當年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息少淵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息贏風雖氣他不但不幫自己反而冷著臉來要解藥去救紅弦的弟弟,卻也不能對兒子狠下毒手,只能囚在後山隱院中直到諸事休矣。
老謀深算未雨綢繆,猜到安平公主是為找息少淵而來的重華門門主,卻沒想到一介女流竟會毀他計劃。找不到小師父蓮施自是不肯回都城的,趁著夜色施藥迷暈監視的弟子後,膽大心細的皇室之女獨自搜遍整個重華門,終於在破曉時分找到了後山隱蔽別院中被封了穴道鎖上鐐銬的息少淵,而等到天色大亮,息贏風發現獨子與安平公主雙雙消失時,二人已在趕回蘭陵的路上。
息少淵雖取藥不得卻有驚無險,相比之下,七重高閣上看似風平浪靜,卻已經殺機四伏。
紅弦何時離開的,又為什麼離開沒有人知道,閣內子弟只接到閣主的命令對近幾個月來不斷東犯的万俟府進行反攻,若見到原太微堂堂主紅弦,格殺勿論。
那襲從不與人交付心事的墨色身影重又陷入極寒,多少夜更深露重,獨自坐在面相西方的閣臺上自斟自酌,不發一語。
要斷,就斷得徹底乾淨。
嗔痴迷戀,浮生回首,一載更勝百年身。
所向披靡的身後再無人可守無人能守,是誰的氣息已經深深刻印,再容不得外人涉足。
下殺令,斷舊情,他能做的只有這些,既然她心意已決不肯留在他身邊,那麼便毀了罷,若不能與他生死相交,也絕不許她成為其他男人的專愛。
無聲冷笑,抬手將整盞酒灑入夜色,當做是最後的祭奠。
祭奠他曾經所愛,祭奠纏綿今絕。
從此,再無為一人傾天下負江山的淡漠男人,只剩不惜血染寰宇冷酷嗜殺的破月閣閣主,任誰來阻攔,必入阿鼻永生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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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蘭陵滿城霜,蕭條中,瞬逝匆匆身影。
流年似刀,斬斷了多少韶華流砂,又抹去了多少人溫黁淺笑,溫潤如玉的面龐上再找不到慵懶淡然的笑容。
平生摯友若死在生父手中,他這一生孝義都將無從談起,看得再開終歸忍不得眼見最是無瑕的程蕭白黃土掩埋,而自己要在混沌世間等死往生。
“息少淵,蕭白是不是病得很重?你笑一笑,別嚇我……”坐在馬後的蓮施眼圈泛紅,她從沒見過息少淵這般模樣,半是慘淡半是晦暗,也只有莫逆之交的程蕭白會令他如此一反常態。
“若最好的朋友死於你一直嚮往的人手中,你還笑得出來?”
仇人是他的父親,便是想要復仇都做不到。
程府依舊冷清,程顯功急火攻心已病臥不起,整個大宅裡裡外外都是雲衣容在操持,白日裡要四處忙碌求醫問藥,夜裡又要守在程蕭白身邊悉心照料,不過幾日不見,人已經整整瘦了一圈。
“少淵,你回來了……”床榻上病弱少年撐起笑容,半倚著床頭打招呼。
“紅弦姑娘來過?”眼前的少年雖然虛弱,卻渾然不像之前那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思來想去也只有紅弦求得解藥歸來這一種可能。
果然,程蕭白點點頭,目光裡有了幾縷神采:“前日姐姐和万俟公子一起來的,不過因為手上的藥並不適合此症狀,所以只能先用其它藥穩定情勢,姐姐已經跟著他返回劍南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