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這會兒真心的替皇帝祈禱,但願他熬得過,但願他能醒來。
這一夜能睡實的人很少,潮生把兩個兒子都摟在身邊,睡一會兒,就要醒一次。屋裡燭火未熄,外面風聲愈緊了,窗紙窗欞一直被風吹得發響,屋裡燈影幢幢,帳簾微微垂蕩,就象現在她的心事一樣飄搖不定。
四皇子不知怎麼樣了,如果人需留守在宮中回不來,起碼應該遞個口信兒回來。潮生派去的人,也沒見著四皇子,只在銀漢門就被擋了回來。
芳園和春光在外間床上值夜,兩人也都沒有睡實。半夜裡寧兒撒尿,喝水,兩人起身伺候。
從來沒覺得夜有這麼長。
芳園的目光轉到窗子上,既盼天亮,又怕天亮。
春光側身臥著,芳園輕聲問她∶“睡著了嗎?”
春光低聲說∶“沒有。”
芳園嗯了一聲,又過了半晌才說∶“什麼時辰?”
“快四更了吧?”
芳園想說什麼,可是胸口亂糟糟的,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再過一會兒,下房的粗使奴僕已經該起身了。天,也快亮了。
芳園睡不著,躺的身上反而痠疼。她穿衣起來,先將窗子開了一條縫,一股涼風頓時從窗縫裡直鑽進來,芳園忙掩上窗∶“這風真涼。”
“你是剛起來,臉上熱,所以涼風一吹就難受。”春光也坐起身來,擁著被子∶“再穿件夾衣的好,這會兒可不能病。”
說到這個病字,正觸到敏感處。
這個病,會怎麼樣呢?
入了秋之後白日一日比一日短,空氣也越來越乾燥,在京城生活,要是臉上手上不塗些油脂,那很快就會變得象枯樹皮一樣粗糙。芳園和春光說了兩句話,就見她的手已經有些苗頭了。
春光不是京城本地人,一到冬天就有些不適應京城乾冷的氣候,不燒炕的時候別人不覺得,她先凍得受不了。等燒了炕,又開始一天連一天的上火,最誇張時鼻子上整日塞兩團棉花不敢取下。
她那副鼻塞棉團的尊容還讓四皇子見過幾回,一向冷靜自持的王爺都忍不住莞爾。芳園想到這個,心情稍稍輕鬆了些。
她開啟匣子,取了一盒油遞給春光∶“別不上心,時時記得擦。”
春光伸手剛要接,忽然轉頭朝外看。
“怎麼了?”
“有人來了。”
芳園卻沒聽到,她將信將疑走到門邊,果然在風聲中夾雜著細碎的腳步聲。接著院門響了。
芳園忙披上衣裳,腳步聲到門前停住,是齊管事的聲音,喊的正是她的名字∶“芳園姑娘?可起身了嗎?”
芳園忙應了一聲∶“起了,齊管事有事?”
“有事要稟報王妃。”
必是要事。
芳園不敢怠慢,忙掀簾子進裡屋去稟報,春光一骨碌爬起來,利落地套上衣裳。
潮生也沒睡實,已經醒來了。她也匆忙披上衣裳就出來——反正齊管事是宦官,和他沒什麼可避諱的。
“出了什麼事?”
齊管事連行禮都顧不上——對這個從來規矩刻板一絲不苟來說還是頭一次。
“娘娘,剛才有人報信,皇上已經……龍馭賓天。”
潮生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撥出∶“王爺呢?”
“王爺還在宮中……”齊管事聲音更低∶“聽說,來公公失蹤了。”
“來公公?”潮生問∶“是誰說的?什麼時候的事?”
“從皇上病倒,場面一亂,就沒人留意了。等想起來要找他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人了。”齊管事說∶“來報信兒的就是來公公身邊的小徒弟,應該不會有錯。”
“白榮來了?”
“對。”
“他人呢?”
“在前頭,李先生在問他話。”
潮生站起身來,又緩緩坐下∶“等李先生問完,叫他來我這兒。”
“是。”齊管事又說∶“宮中還沒傳出訊息來,咱們……也不好先預備。”
“嗯,這不忙,看看庫裡,先預備著。”
既然宮裡沒敲喪鐘,他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先舉喪掛白。
春光她們也都聽到了。等齊管事一出去,就沉默的過來服侍潮生梳洗,衣裳也是一件素色的。
等了不多時,白榮就過來了。不知是誰給他換了一身府裡的衣裳,天還沒有全亮,看起來和府裡尋常的小廝沒什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