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如墨的長髮在雨水沖刷下蔓延鋪展開來,像是兀自沉浮水中的水藻,濃墨凝練的色澤散落在周身,於是襯得那小小縮成一團的身子更加蒼白。
“起來,躺在地上裝死算什麼!皇上可是說要你跪著認錯呢!”
厲聲斥責在耳,風雨中人影聞言不禁瑟了瑟,卻不再動。
…………
“這,該不會死了吧?”
迴廊處與那執著鞭子並肩而立的小宮女有些惶恐,幾度探頭去看,卻又因迴廊簷上大片傾落雨水,不得已收回視線來。
“哪有那麼容易就死了?”執著鞭子的宮女雖是在冷哼,但因一旁小宮女提點,難免有些心虛,不再如方才那般強勢。
“皇上只說要她跪在殿前,並未……”那膽小的宮女有些欲言又止。
“是她違抗皇命在先,受罰理所應當。”卷著鞭子的宮女顰眉為自己找著理由“不過瑤妃娘娘仁愛。想是不忍讓她就此死去……雲端,你撐傘去看看。”
被喚作‘雲端’的宮女低眉順眼應了聲“是”,纖纖素手勉強在斜風中撐起油紙傘,提著裙襬向院中蜷縮之人走去。
…………
臨近身前,彎腰伸手探了探鼻息———孱弱。
再去瞧那緊鎖的眉頭,死死咬住的唇角,蒼白如紙的臉頰。於是惶恐向那回廊下掌勢宮女啟稟“姐姐,她好像昏過去了……出氣多,進,進氣少。”
“昏了!?”這可如何是好。
“怎麼回事?在外吵吵嚷嚷,擾了別雲娘娘休息!”
卻在此時流雲殿內有卿別雲貼身婢女走了出來,顰眉輕聲喝斥二人,後者噤聲片刻,終於礙於人命關天,踟躕道“姐姐莫惱,是這樣的。”
那挽著鞭子的宮女不動聲色將鞭子纏繞到手臂上,用寬大袖擺遮擋住,而後對那宮女賠笑道“這不是皇上罰那奴妃長跪,給姐姐家娘娘賠罪麼,可你看看這瘋……”卻在接觸到對方警告眼色之後,立即改口道“是奴妃,這奴妃她身子骨嬌貴,而今昏了過去,此事處置,您看是否要請示皇上?”
“昏了?”
卿別雲貼身婢女聞言遙遙向那院中人影一望———果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於是也覺棘手“這種事豈能是我等奴才能做主的?你且等著,我這就去請示聖上……”
於是拂袖,又重新折回殿內。
…………
…………
是秋末,一場秋雨一場寒,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竟如冰雹,生疼生疼。
可那倒在雨幕中之人,卻是連指尖都未曾挪動一下。
卷著鞭子的宮女生怕自己手誤惹事,於是視線盯緊奴歌,眉頭愈加鎖死起來。
‘吱呀’一聲,死死閉緊的流雲殿門扉關上不過半刻中,那剛剛進去的宮女已然又走了出來。
“先派人救治著,帶到地牢聽候發落。”
一旁手持鞭子的宮女會意,默默以為這奴妃是沒有什麼活路了,於是寬心放下方才疑慮,乾脆答應了聲‘是’,唇邊又再度掛起慣性冷笑,命人用破布將奴歌捲起,抗往地牢。
…………
一生中都記不得來過這陰暗潮溼之地多少次,於是咬牙硬撐,張開眼看向周圍青苔鐵欄時,並不覺得多麼驚訝。
反而有種怪異的違和與親切。
後背肩骨上鞭傷依舊會偶爾犯疼,但不至於像剛剛所傷那般新鮮鑽心,想來是有人怕自己死的過早,於是上了藥簡單止血。
不過那鞭傷處也不知是因要感染,還是藥效所致,隱隱中始終泛癢,讓人熱不住想要出手抓撓……
然,好在如今這一雙手已經殘廢,再提不起力氣,不能再貿然探向後背,摸索鞭傷。
偶爾她也會有些自嘲的想,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啪———’
奴歌連自己昏厥多久都不知道,然,那開啟地牢鐵鎖之門的身影,卻是將時間拿捏的剛好。
張開眼,視線緩緩向上,驀然是看見那寶藍色的錦衣,華貴的鬢角,跋扈的妝容。
“宮瑤姬?”
反問的語氣,像是在質問抗拒她‘你怎麼又來了’?
“嗯,相比較於別雲姐姐的預算,你倒是提前了半盞茶時間。”
“別雲?”難道自己昏厥一事,亦是早在她們預料之中?“奴歌,我的奴妃娘娘,我早就同你說過吧?報復這遊戲,越是漫長,日後便越是值得追憶品味。”
這個女人,她已經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