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若有情(下)
突然聽到了一陣揪心的咳嗽,痛苦而又壓抑,似是強行壓制著噴薄而出的痛楚,將它卡在喉嚨深處,可是那太痛了,不管怎麼剋制也無法將它制服。碧秋心回過頭去,看見向梓桓抓著他心口,那一襲白衣糾結在一處,他深深俯下身去,另一隻手撐著地面,冷汗隨著掉落出來的散發低落。臉色蒼白無血,那支撐身子的手已在地上抓出了痕跡。
一次嚇退樓西韻,一次擊碎巨蟒,無論哪一次都足夠讓他的體力消耗殆盡。
可是那巨大的能量他卻用了兩次,短時間內連用兩次。
碧秋心知道那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內傷沉重,真氣凌亂,不知經脈是否還完好無損。她猝然閉眼,雙手抵在他的後心,白衣外泛起隱隱黑紫光。
“碧姑娘……”
“怎麼,只許你救人就不許我救人了?我告訴你,冥鶴門的人從來都是有情有義的。”碧秋心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經過之前向梓桓的治癒,她的內傷已復原了七八成,可是向梓桓……此時若再遇上什麼,他如若又不知死活地出手,必然會要了他的命,“可是向梓桓,就算被趕下山,我還是冥鶴門的人,被所謂那些正道不容的妖魔。”
“你不是妖魔。”向梓桓此時語塞,只說了這短短五字便不知該如何繼續。她不是妖魔,他只單純地相信著她不是妖魔,沒有理由,沒有邏輯,只是單純地相信。此時他卻想找出一星半點的理由來,來幫自己脫出這樣的窘境。如果是妖魔……若是妖魔她又怎敢孤身闖入長空門只為救父,若是妖魔怎會在遇見巨蟒之時將重傷的自己攔在身後,若是妖魔此時又怎會為自己疏導真氣?他相信,在冥鶴門裡,她定然是與眾不同的。
“妖魔頭頭生出來的必然是妖魔。”碧秋心歪頭,不去管向梓桓是否能看見,臉上盡是譏諷,“陵騅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吧,大概還不止他一個。”
向梓桓不語,他只覺心中一陣陣的刺痛。她為什麼總是拒絕旁人走近她心扉?
“在很多人眼裡你是仙我是魔,我看等你傷好了我們便分道揚鑣吧。”
“為什麼?”
“我碧秋心沒有朋友。”碧秋心驀地收回雙掌,頭頂竟飄出了縷縷青煙,她將真氣沉回氣海,起身道,“我法力低微,也只能救治到這程度了,你如果不嫌棄就走吧。”
她沒有等向梓桓回答,歸魂從袖間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痕跡。
她沒有回頭,走得是那樣決絕,甚至不給向梓桓道別的時間。
真的是鐵石心腸麼?多年前那個明媚的小女孩去了哪裡呢?向梓桓的雙目裡漾著憂傷,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那些柔軟應被她包得嚴嚴實實了吧。他站起,撣了撣白衣上的塵土,環視周圍,渾身忽地一震。溪水潺潺,木屋寂寂,陰差陽錯,他竟來到了與她初見時的小樹林麼?她還是脆弱的啊,所以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這裡。
可是她們母女又搬去了哪裡呢?這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能容下被正邪兩道同時厭棄的母女呢?他想起碧秋心倔強的雙眼,這裡頭包含了多少辛酸。
第十一章 清風撫月(上)
血獄山,撫月峰。
碧秋心在峰頂降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來到這裡。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那樣熟悉,她彷彿還能看見七歲的小女孩扯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衣角胡鬧,練功的時候她會故意擺錯姿勢,然後等著他輕握她手腕糾正,每一次都練得粉臉緋紅。
可是此時此地空空如也,她俯身,已看不見當年小女孩的蹤跡。
冷簫宮外芳草悽迷,白衣男子亦成幻影。
她本以為那不過是年幼的情愫,時光流轉,可以洗盡一切荒唐,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這種感覺彷彿森林中的絞殺藤,緊緊纏繞在心間,每想一次就是一陣刻骨銘心的痛。她咬緊下唇,有了輕微的鼻塞,喉嚨亦是哽住,但她控制住了即將泛上眼眶的淚水。
怎麼可以哭呢?五年的流離讓她放棄了脆弱。
你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到現在依舊杳無音訊,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很痛麼?
少女抱緊了自己,她想能不能就這樣放縱自己一次。
就一次,她覺得自己再人不下去,五年的等待早已化作無盡的悲涼,如同冬季的冰水在渾身上下流淌,絕望,她已漸漸陷入絕望,她突然想將那些五年的冰水在這一刻全部釋放。
果然不能太過依賴一個人呵,因為總有分離的一天,驀然回首,發現自己無限依賴的那人忽然沒了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