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大路隨性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靜謐疏朗的夜,給二人鍍上了一層清輝。不知不覺,走出了那山頂的祭祀範圍。先是沒有了高院紅牆,後是沒有了皇室宗廟,綰嫿心情不由大是興奮,似乎連呼吸都暢快了。更主要的是,這裡還只有他倆,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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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桃花
“謝謝。”
綰嫿離一棵松樹遠遠的坐下,沒有樹 ,那裡的月色更加澄澈雪白。她兩條腿垂在山崖外,裙子北風吹得鼓起,像一株未開盛的石榴花。
南宮耘的眼角輕挑,“謝謝?”
他想了想,隨即妖孽地笑,“為了剛才那個吻嗎?不客氣,你若還想,我可以繼續。”他說著一掀衣袍,也在她身邊坐下,身體的一側輕輕挨著她。轉臉勾唇看著她,似在等她的回答,然後準備隨時撲倒。
夜色湛藍,月明星稀,幾卷冷雲在天邊遊走,掠過心間也是涼涼的。綰嫿皺皺眉,他南宮耘的眉眼間和風般綿長春花般輕柔,言辭曖昧,星眸似波似蕩,卻沒半點狎玩調笑之意。
“我是說,謝謝你。。。。包容,我的恐懼。”
南宮耘飄忽的目光有些澄明,他移開視線,落在點蒼山茫茫的山澗溝壑,他臉上的表情像這夜色中重疊的山影,是除去平日裡溫柔後的一些東西。比如蒼涼比如無畏,比如刻骨比如必得。
“你的夢魘只能由你自己親手扼制,擊敗,你才不會繼續害怕。這與我無關。請給我些時間,我會給你這個機會。”
綰嫿心中微微悸動,“南宮燁嗎?我。。。。。。”
“在這掣肘的暗流中,其實恐懼才是自己最大的夢魘。你在這裡必須要,無所畏懼。他是你的心魔之一,所以必須要除掉。現在還不行,給我一些時間。”
綰嫿手心冰涼,緊緊看著他。她知道皇子間的算計經年籌劃,他會為了那一步荒唐,繼而這樣一小步一小步的偏差嗎。
“你的所有恐懼。。。。。亦是我的。”其實這些,我都不怕,我只是因為擔心你,所以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除。
他的聲音低沉,恰起風,山風摩擦過礫石銳響和陣陣松濤似要把這聲吞沒。偏偏那看似低低溫沉的聲音卻堅強有力地穿過呼嘯,落在綰嫿的耳膜中。
“那你的心呢,又是誰的?”
他雙手支在身後,身子有些後仰,鳳眸入鬢,微微抬著頭看著天邊皎月,表情安靜恬然。若不是他的眸光明亮,這模樣似乎應該是甜美夢中熟睡的人才有。
綰嫿雙唇微微張了張,眼裡湧出些細碎笑影,歡快道,“我的心,當然是我的啦。”
“我倒真的希望,你的心是你的。”
“你的心如果是你的,你就能看清你到底想追求些什麼,你自己想要什麼,而不是一味地按照所謂的安排一步步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把自己拴在命上拴在皇宮裡,拴在。。。。。我的身邊。”
“你走的機會很多,花燈節、果子溝,你為什麼要回來?嗯?”
“你的心是你的?你怎麼從來沒想問問它,嗯?”
綰嫿怔住,隨即堂皇地笑笑,“謝謝你的包容。。。。除了我的恐懼,還有很多。”
南宮耘的淬墨星眸是沉的,“大可不必。”
“我沒得選的。”半晌,綰嫿才道。
“有些你沒得選,我和你一起。有些你可以選。比如這裡。”一隻有微些涼意的手牽著她的,劃過衣衫,停在一個血脈盡頭有力躍動著的地方。
掌下一寸,是他的心。她紊亂的心緒被這有力的心跳神奇地安定下來,她卻一窒抽回手,貼上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剛才他清香乾淨的氣息,在自己口腔中漸漸又充實起來。
今晚的南宮耘好像很不一樣,他娶她,抱她,救她,吻她。卻一直給她空間,縱容她和五弟的那一點點舊情。他明明是王爺,是她的夫君。她和南宮諾的情,在虞域風雪中開始,在安陵指婚時就應結束。
南宮耘看在眼裡,繼續縱容,是給她選擇。有時候,明明極想將她圈捧在掌中,卻不願屈了她的心,仍要任她去飛。撐到現在,那所謂的舊情已經如初見的一朵曇花,釀成了一壺茶,飲盡,杯空,清明。在崖底,南宮諾和她言秋渡,其時他已寒毒深入,對求生不懷奢望。她心心念唸的是身邊這人時,那人卻隨他跳崖,是以她後來褪衣取暖——她終於明白,她感他,救她,念他。。。。卻不是愛他。
她的心裡忽如三月柳絮輕撫,像湖畔微波有些癢癢的,輕輕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