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怔怔地望著,心怦怦跳得厲害。船迎風而行,在兩山之前穿過,阡陌清楚地知道,這個位置,是一座大橋。&ldo;那女子在做甚?&rdo;豆大的雨點打下來,人們紛紛躲避,卻見阡陌仍站在船頭,一動不動。楚王聞言,回頭看去,喊一聲,&ldo;工妾陌!&rdo;阡陌卻似沒聽到一般,仍然站在那裡。風越來越急,江上起了風浪,大船猛地搖晃。阡陌站立不穩,幾乎摔出去,幸好被趕來的楚王撲倒在船板上。&ldo;不要命了?!欲死麼?!&rdo;楚王坐起來,怒道。可話說完,卻發現阡陌在哭,低低的,像一個委屈至極的孩子,臉上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楚王愣了愣。&ldo;大王!&rdo;從人們拿著蓑衣斗笠趕了過來,給他遮住雨水。桑把阡陌扶起來,想拉她回去,卻聽楚王道,&ldo;她走不得。&rdo;桑訝然,卻見楚王起身,伸出手臂抱起阡陌,朝船艙走去。☆、虛驚一場,眾人看著楚王將那個奇怪的女子抱緊艙裡,議論紛紛。&ldo;她方才作甚,中了惡麼?&rdo;&ldo;不知曉,真似中了惡。&rdo;&ldo;怪人……&rdo;楚王將她放下的時候,發現她背上洇出一片淡紅的顏色。他皺皺眉,即刻把桑叫來。再看阡陌,她仍然在哭泣,蜷著一動不動。心中雖疑慮,楚王卻沒多停留,吩咐桑好生照料,轉身走了出去。桑不敢耽擱,手腳麻利地取來乾衣給阡陌換了,又搗了糙藥,一邊給她敷上,一邊絮絮叨叨抱怨不止,&ldo;告訴過你不可亂動,這是作甚……嘖,裂成這樣,今夜若發熱,可有得你受。&rdo;阡陌沒有說話,任她整治。思緒卻仍然停留那片山野之中,荒莽無邊。但腦海裡,卻有著另一重記憶,相互重疊,龜山後面那片植被茂密的水澤裡,似乎就隱藏著她熟悉的街道,還有她的家……阡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只有掌心的溼潤讓她感覺到些許真實。物是人非。雖然在銅綠山的時候,她也有過這種感覺,但那畢竟只是一個曾經去過的地方,無論哪個時代,她都是客人。可是那個城市,是她的家。她見過它繁華的模樣,有許多熟悉親愛的人,有她的一切。但是在這裡,它們都不存在,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已。&ldo;……剛好些就如此不知輕重,若非大王救你,白白殞命江中,連屍首都尋不得。&rdo;桑滔滔不絕地嘮叨著,終於給她敷好了藥,沒多久,艙門一響,卻見楚王走了進來。桑連忙伏在地上行禮。&ldo;如何?&rdo;楚王問。&ldo;稟大王,工妾陌無大礙。&rdo;桑答道。楚王應了一聲,看著垂眸而坐的阡陌,臉色沉沉,&ldo;寡人記得有言在先,你須隨往征伐,不得自盡或出逃……&rdo;&ldo;我不會再犯了。&rdo;阡陌啞著嗓子打斷道。楚王訝然。卻見阡陌抬頭望著他,臉上已經沒有了迷茫,&ldo;方才是意外,我日後不會再犯,亦不會妄為,請大王寬心。&rdo;說罷,破天荒地向他伏拜一禮,低低道,&ldo;待征伐事畢,亦請大王守諾,放我歸舒。&rdo;楚王未想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態度誠懇地無可挑剔,堵得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他注視著她,過了會,淡淡道,&ldo;你記住此言。&rdo;說罷,徑自離去。阡陌言出必行,接下來的日子,她十分配合,桑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就連那些味道難聞的藥汁,她也會眉頭也不皺地喝下去。再次走出艙門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她站在船舷邊上望向四周,驚訝地發現這裡已經沒有了長江的模樣,水色茫茫,無邊無際,船隊像行駛在大海中一般。但阡陌知道,根據方向,這裡不可能是海。那麼,是湖?阡陌有些恍惚,她記得,鄱陽湖在東邊,而洞庭湖,可是遠得很啊……雲夢澤。沒多久,這幾個字在腦海中跳出來。雲夢是古代楚王的狩獵之地,地廣千里,其中最為聞名的,是雲夢澤。它由無數的湖泊溼地組成,曾經橫跨江漢,歷史上多有美名。後來,因為長江泥沙淤積,雲夢澤漸漸分割縮小,到了現代,人們所說的雲夢,只剩下了洞庭湖。阡陌眺望著這片水域,夕陽映著上面,留下桔紅的倒影。流雲漫天,晚歸的水鳥成群,飛過頭頂時,遮天蔽日,壯觀而美麗。再回望,亦是煙波浩渺,她的家鄉也是這大澤的一部分,早已經不見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