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狐答應,將那些泥土拿在手中細細捻開,又聞了聞,忙道,&ldo;稟大王,這土中,正有硫黃與硝石!&rdo;&ldo;此二物,其餘爐棚中可有?&rdo;&ldo;無。&rdo;工狐道,&ldo;銅山之中,只有小人所掌爐中煉丹砂,此二物皆昂貴,乃專此運來,絕無僅有。&rdo;阡陌躺在榻上,冷冷地看著他們。他們說的話,阡陌雖並非字字聽懂,卻也知道了大概。這戲演的是哪出,她已經明白得很。只是他既然已經知道真相,為什麼不立刻處置她,卻留著她的命,還給她醫治?阡陌立刻想到了答案。楚王讓那些人都退下,看向她。&ldo;大王如今亦知曉我本事,莫不怕我以鬼神之力降下雷火?&rdo;阡陌已經無所謂,用半生不熟的楚語道。楚王卻是不以為然地一笑。&ldo;寡人也想看看雷火,你若想報仇或逃走,現在便可一試。&rdo;他看著她的眼睛,&ldo;寡人敬鬼神,卻不十分信鬼神。世上奇技淫巧多矣,寡人亦從不糊塗。&rdo;他聲音不緊不慢:&ldo;工妾陌,寡人召工狐,不過是告知你,莫將寡人作小兒愚弄。&rdo;阡陌默然,片刻,道,&ldo;大王欲如何?殺我麼?&rdo;楚王冷笑。&ldo;寡人確想殺你。&rdo;他說,&ldo;銅山煉爐,因你毀去三處,可知要多少氣力才能填補?&rdo;阡陌道:&ldo;我與那些工隸,不過都想回家。他們本是無辜,受擄於此,受盡役使……&rdo;&ldo;無辜?&rdo;楚王打斷道,&ldo;揚越與群舒,趁楚國饑荒,燒殺掠奪。若非如此,楚人怎會反擊?他們殺了的民人,誰人不是無辜?那些守船的軍士,莫非皆無親人?&rdo;阡陌想反駁,突然想到昨夜裡看到的那些屍首。有的人已經身首異處,卻還瞪著眼睛……她想說,不是那樣,她認識的許多人,如阿姆和阿離,善良而淳樸,從未參與燒殺搶掠。可想起從前在爺爺的書裡看到的各種發掘報告,喉嚨哽了哽。戰爭從來不會講什麼善良不善良,特別是這個時代,兼併四起,講究及時搶奪,不是我吞了你就是你吞了我,沒有誰是絕對的正義。&ldo;工妾陌,你很想走,是麼?&rdo;楚王忽而道。阡陌心中一動,抬眼看他,只見他神色平靜,看不出底細。心咚咚跳著,她答道,&ldo;是。&rdo;&ldo;如此,寡人將伐庸,你可隨寡人前往醫治瘴疫。&rdo;阡陌訝然。她沒想到,楚王提出的條件竟然是這個。心裡一鬆,卻隨即生出幾分躊躇。她雖然成功過,但她畢竟不是醫生,上次是湊巧也不一定,哪裡能夠保證次次都能有效?權衡再三,她咬咬唇,&ldo;若我不去,如何?&rdo;&ldo;你會去。&rdo;楚王緩緩道,&ldo;與你同舟者,有十六人。你若自盡或未曾治好瘴疫,這些人便會死。&rdo;阡陌的呼吸窒住。&ldo;大王此言有趣,&rdo;她面上神色不改,&ldo;他人性命與我何干。&rdo;&ldo;是與你無干。&rdo;楚王道,&ldo;不過你並不知曉如何往舒,對麼?&rdo;一語敲中心底,阡陌瞪著他,不可置信。楚王卻不再廢話,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就在他要離開的那一瞬,阡陌急道,&ldo;慢著!&rdo;楚王止步,回頭。阡陌望著他,啞著聲音,一字一字,&ldo;我若治好,大王就要將我和那同舟十六人,都送回舒。&rdo;楚王眸光深邃。&ldo;諾。&rdo;片刻,他說,徑自離去。☆、大船溯流而上,並不算快。楚王離去之後,阡陌閉起眼睛,卻再也無法睡著。她沒想到楚王會對自己關注這樣大,他很聰明,把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所有一切都打探清楚了。他做足了功課,才來跟她談條件,她的所有底細,在他眼裡都是透透的。她沒有辦法拒絕。她曾經有那麼一兩回,覺得自己不怕死。但是現在,她怕了。人可以在無法選擇萬念俱灰的時候拋棄恐懼,面對死亡。但是楚王並不將所有的道路封死,在絕境之中給她開一條路,雖然窄小,卻是光明,值得一試。你相信他嗎?心裡問。阡陌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什麼討論的價值。背上的傷口,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她活著的存在感。楚王說得對,她沒有辦法一個人回到舒。她沒有地圖,沒有嚮導,不懂得方向,更別提語言。這個時代,四野蠻荒,她這樣的人要獨自穿越遍地的叢林山川絕對是開玩笑。她還活著,不想死,想回家。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