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打擾,輕輕走開。蘇從也在查閱籍冊,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三錢府乃楚國的錢庫,過去一直由楚王的叔父子允掌管。子允好逸,又是楚王的長輩,頗不盡責。前不久,子允藉口身體不適回封地將養,實則與人遊獵,三錢府大半月無人主事。楚王聞知,十分惱火,即刻扯了子允的府宰之職,令蘇從上任。蘇從本以為這三錢府的紕漏不過是鬆散了些,待得接手一應數目,發現什麼也對不上,這才感到事情重大,即刻報知楚王,令司會派人來將府庫中的來往細目重查。&ldo;怪不得大王將三錢府交與我,&rdo;蘇從看那些數目看得頭暈,將簡冊丟在案上,&ldo;盡是糟心之事。&rdo;伍舉拿起來,看了看,道,&ldo;三錢府重大,須有人鎮得住,非你不可。&rdo;二人正說著話,忽而見計官拿著幾塊牘片走過來,神色複雜。&ldo;怎麼了?&rdo;蘇從問。&ldo;那位司衣,做了近兩月的月計之數。&rdo;計官說。蘇從瞥了一眼那牘片:&ldo;如何?&rdo;&ldo;與我等所做無差。&rdo;蘇從&ldo;嗯&rdo;一聲,嘲諷地看向伍舉,&ldo;她說她會算,倒真是會算,與別人算出的無差,呵呵……&rdo;&ldo;府宰,小人不是此意。&rdo;計官嚥了咽口水,道,&ldo;此數,司會府算下來,用了三日。&rdo;蘇從愣了愣。伍舉看看他,問,&ldo;那麼,司衣陌用了多久?&rdo;&ldo;三個時辰……&rdo;二人皆驚詫。伍舉的臉上露出笑容,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蘇從,意味深長,&ldo;她的確會算,伯予莫小看了人。&rdo;阡陌在大學還有一年多才畢業,不過專業成績不錯。三錢府,管的是金、銀、銅三種財產,是名副其實的錢庫。這些東西大多來自賦稅、開採和對外貿易,每天都有出入,自然就會有賬。不過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和商業活躍程度都不高,數量不算龐大,統計方式也比現代簡單得多,阡陌幹活的障礙,主要存在於賬面的記載方式上。這些賬目上,無論是日期還是數字,記法都與現代完全兩樣。不過這對阡陌而言,也並不算什麼,她看了幾份記錄每日出入的日成,已經明白了基本的規律,計官拿來各種月計材料,她便開始嘗試整理。當她把結果交給計官的時候,計官皺起眉頭,不高興地問那些屬吏,是誰把前幾日做好的核算之數給了她。屬吏們皆神色茫然,表示無人離開過位子。計官的臉色登時變得奇怪,立刻去看阡陌的糙稿,卻發現根本看不懂。驚疑之下,計官又把另一個月的材料交給阡陌,讓她再整理。當結果出來,計官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阡陌看計官的臉色忽陰忽晴,還去把那個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的蘇從請了來,不禁更加緊張。&ldo;這是你做的?&rdo;蘇從拿著那些牘片,問阡陌。阡陌猶豫著,片刻,點點頭。他又拿起她用作糙稿的那些牘片,跟別人一樣看不懂,&ldo;你這算術,是在何處所學?&rdo;&ldo;家鄉。&rdo;阡陌小心回答。蘇從盯著她,嚴肅的臉上,目光有幾分迫人,阡陌也望著她,感到自己表情都要僵了。忽然,蘇從的唇角彎起,眉宇間竟是和緩起來。&ldo;計官,&rdo;他轉頭吩咐道,&ldo;可還有未審好的月計?分些與她。&rdo;阡陌沒料到蘇從會突然這般轉變,愣了愣,看到計官讓屬吏帶她去幹活,登時欣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ldo;多謝……多謝府宰!&rdo;阡陌結巴地道謝。蘇從笑了笑,轉身而去。伍舉見到這般結果,亦是莞爾,他看向那個奇怪的女子,只見她接過司會府吏遞來的大堆簡牘,笑眯眯的。司會的活計,是公認的最勞累且最無趣的,但這個女子,卻好像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大禮,興高采烈。他走過去,看阡陌把那些牘片小心地放在案上,一塊一塊地拿起來,嘴裡低低念著記述的日期,似乎在想著誰是先誰是後,把它們擺整齊。&ldo;第三塊錯了。&rdo;伍舉眼尖,指了指,道,&ldo;此片丙子為日,而此片丁丑為月,並非相鄰之日。&rdo;阡陌看了看,果然,忙將放錯的拿出來,不好意思地笑笑。&ldo;我看錯了。&rdo;她說,&ldo;多謝大夫。&rdo;伍舉神色溫和,索性坐下來,幫她整理。司會的屬吏們好奇,紛紛來圍觀,看阡陌寫的那些個奇形怪狀的線條,問,&ldo;這是何物?&rdo;&ldo;數。&rdo;阡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