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遠,越姬回頭看看那牛車上的人,片刻,轉回頭來,臉上帶著不以為然的笑。&ldo;去司會府算數?&rdo;她嗤笑,&ldo;我還以為多了不得。外面傳得似風似雨的,依我所見,也不過是個能幹些的宮人罷了。&rdo;鄭姬看看她,心中嘆氣。越姬與她先後入宮,所得恩寵不相上下。鄭姬溫婉體貼,而越姬的性情則張揚一些,得寵之後,更是有些不落人後的傲氣。包括穆夫人在內,宮中好些人不太喜歡她,但楚王似乎並不厭惡,仍然厚待有加。從前,鄭姬和越姬並不怎麼對付,楚王突然停樂罷宴之後,二人忽然被冷落,同病相憐,反而親密起來,以姊妹相稱。鄭姬常去侍奉穆夫人,越姬因為不得穆夫人喜歡,則很少踏足。近日,她聽說鄭姬曾在那裡見過楚王幾次,便也跟著去。可惜昨日楚王跟穆夫人鬧翻,此願看來是要落空了。鄭姬雖隨和,卻知曉不該說的話不多說,微微皺眉,&ldo;可就算如此,大王亦不願往後宮。&rdo;她意味深長:&ldo;妹妹,你我當初何以受寵,莫非不記得了?&rdo;越姬愣了愣,再想起昨夜楚王到她宮中的事,面色亦是一黯,心中卻愈發不甘。&ldo;他總會去的。&rdo;越姬定定神,忿忿道,&ldo;我不信大王的心真如石頭一般。&rdo;司會府比三錢府更遠一些,莢的牛車慢慢悠悠,一路聊著,走了許久才到。司會早已經知道了阡陌會過來的事,看到牛車停在門前,便出來迎接。司會和司衣,雖然都帶個司字,實際卻不是同一個等次的。司衣隸屬宗伯,司會隸屬令尹,後者無論官職還是重要程度,都遠在司衣之上。所以論理,應該是阡陌進去拜見,而司會來迎接她,自然是看在了楚王的面子上。阡陌反正已經記不清自己欠了他多少人情,不再多想,微笑地向司會行禮。司會是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人,體型和麵容,都看得出是長期久坐以及用腦過度的人,臉卻是圓圓的,笑起來一副財神爺的樣子。他早已經聽說了這位司衣的來歷,也聽說了她三個時辰算出三天數的能力,好奇不已。&ldo;司會府與別處相較,十分單一,每日所事,不過算計。&rdo;他領著阡陌到官署內,一邊走一邊說,&ldo;不過也比別處繁忙,國中倉府眾多,大王近來欲清查各處倉府進出之數,我等更是無一日得閒。&rdo;阡陌聽著他說,走過一處處屋舍,只見裡面都坐著好些人,案上擺著算籌,埋頭苦幹。她態度謙虛,&ldo;我學過算數,大王派我來,亦是為司會分擔。&rdo;司會早已經得了提點,忙笑道,&ldo;司衣能來,敝府之幸。&rdo;事務忙碌,司會並沒有把太多時間花在客套上,領著阡陌入內,與別處幾人一間屋子不同,這是一間小室,有案有榻,窗外有庭院風景,旁邊還有香爐。阡陌再看向案上,一摞牘片在上面,整整齊齊的,比昨天計官給的少多了。心中訕然,她知道這是因為什麼。&ldo;此乃高府上月秬黍出入之數,府宰交與我等,令整理合計,如今,便麻煩司衣。&rdo;司會客氣地說。阡陌也亦笑笑,感激地向他一禮,&ldo;司會哪裡話,我盡力而為。&rdo;司會見阡陌說話和氣,心放下來,又寒暄兩句,轉身離開。高府是楚國的中央糧倉,今年以來,楚國一直在遭受饑荒的困擾,高府的糧食流通數量也大,基本只有出,沒有進。秬黍是一種黑色的黍米,阡陌上次來郢都的時候就吃過,味道很特別。高府中的糧食種類繁多,秬黍不是主食,量也並不大。阡陌一看就知道,司會這是挑著輕活給自己幹。她靜下心來,把牘片一塊一塊擺好,整理計算。這些牘片叫日成,顧名思義,就是每日記錄的數字。不知道是不是當初算的人粗心,阡陌自己列出出入賬目的時候,發現有些日成上加減出來的數錯了,導致接下來的數也不對。阡陌將寫錯的牘片做了記號,完成賬目之後,一併拿去給司會。雖然已經聽說過阡陌的本事,但當司會看到阡陌這麼快就把結果交來,很是不可置信。仔細檢查一下,只見賬目上的數,一列一列都與日成上的實料相應,寫得清晰明白,毫無紕漏,則更是驚訝。阡陌笑眯眯的,問他還有沒有更多的能讓自己做。司會見她態度誠懇,自己這裡也的確忙,也不再客氣,讓計官將更多的高府賬目交給她。太陽從中天漸漸西移,楚王下了朝,覺得渾身骨頭都坐硬了,步行回高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