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沒工夫理會,只一頷首。縣尉又行禮,匆匆出門。院中只剩下馥之與幾個來客,身後的階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阿四捧著一碗藥跑上堂去了。馥之回過頭來,面向顧昀,微微一笑:&ldo;將軍來請,本不該推辭。然馥之有要事在身,明日還須往別處。可將驅疫藥方寫下,將軍帶回覆命便是。&rdo;說罷,行下一禮,便要往堂上去。顧昀聞言詫異,看了一眼王瓚,而後,面上慍色微現。&ldo;且慢!&rdo;他身形一移,擋住馥之去路,沉聲道:&ldo;疫情緊急,還望扁鵲不吝親至。&rdo;馥之抬眸,道:&ldo;馥之所負之事也是緊急。疫病雖猛,有此藥方卻必是無慮。馥之難從,將軍見諒。&rdo; 語氣仍是和順,面上卻坦然無懼。顧昀眉頭皺起。大疫非同兒戲,大將軍病重,他奔波三百里趕來,豈可只帶著一紙藥方回去?主帥病重之事不能說出,顧昀堅定地看著馥之,只道:&ldo;還煩扁鵲隨我等即刻啟程。事畢之後,無論扁鵲欲往何處,我等必以車馬相送。&rdo;此人端的強橫。馥之冷眼瞅著他,面上不悅,手微微攥入袖下。王瓚在一旁觀察著臉色,心中直呼不妙,忙道:&ldo;扁鵲勿惱。&rdo;對視的二人瞥過眼來。王瓚上前稍稍拉開顧昀,向馥之一揖,含笑道:&ldo;我乃主簿王瓚。軍中逢大疫,一旦散播,萬千軍士性命皆在其中。左將軍聽聞扁鵲之能,日行八百里前來,只盼扁鵲早至,救治人命。&rdo;他語聲清朗,唇邊笑容淡淡,愈發顯得俊秀無匹。&ldo;既如此,將軍當速歸才是。&rdo;馥之看著他道,字字清晰:&ldo;我既敢說藥方足以應付,便絕無虛言。各人皆不得已,將軍何苦相迫!&rdo;王瓚一愣,不想她反將這話來拿自己。顧昀見勸說無用,目光一寒,把王瓚推開:&ldo;如此,莫怪某不敬。&rdo;說完,手一揮,王瓚未及阻止,顧昀身後兩名隨從已經上前,伸手拽向馥之。馥之冷笑,未等他們碰到自己,將衣袖拂起。王瓚只覺迎面一陣溫香,片刻,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軟倒在了地上。烈日灼灼,頭頂梅枝光光禿禿,勉強地將天空一角分作碎塊。王瓚想動動身體,卻一點力也使不起來。他覺得不舒服。自從到邊境以來,自己儼然得了潔癖,陌生的食物器物一概不碰,便是睡鋪也必定日日曬過再躺,可如今呢?這院子是人來人往的去處,不遠的堂上還有病患,要是……王瓚閉上眼睛,不再往下想,努力地忽視身上那似有似無的不自在。都是這人!他氣惱地瞪一眼旁邊的顧昀。此處不是軍營或朝廷,既然是請扁鵲,便定要好聲說話,拿什麼官威?還是大長公主的兒子,如此乾巴!王瓚心裡恨恨道。這下可好,一個將軍,一個主簿,兩名隨從,統統被這不知哪來的遊醫放倒,動彈不得。天下誰見過這等醜事?氣了一陣,待稍稍平靜,王瓚卻又擔心。不知這妖婦使的是什麼藥,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思索起來,只覺心中七上八下的……他轉過眼睛,看看已經閂好的院門,再看看顧昀。只見他眼睛睜著,看得出臉上已是怒不可遏。他定是想一劍把姚扁鵲結果了。王瓚暗自揣度。秋風夾著午間的溫熱吹到堂上,馥之給一名病患把過脈,微笑了笑,對他說:&ldo;足下已無大礙,調養兩日便可康復。&rdo;患者聞言大喜,忙從鋪上起身坐正,向馥之長長一揖:&ldo;多謝扁鵲救命之恩!&rdo;馥之頷首還禮,從席上起身,轉頭,卻發現阿四在旁邊不停地瞄著自己看。見馥之發覺,阿四撓頭笑笑,跟著她離開前堂。&ldo;阿姊要走?&rdo;隨馥之到後院收下晾乾衣物的時候,阿四開口問道。馥之看看他,點頭:&ldo;是。&rdo;阿四皺皺鼻子,小心地問:&ldo;為前院那幾人?&rdo;馥之笑笑,搖頭:&ldo;不是。他們便是不來,我明日也要辭行。&rdo;阿四頷首,似有所悟:&ldo;阿姊既不肯隨他們去軍營,眼下便須乘府君未歸,速速離去才是。&rdo;說完,他忽又覺得苦惱,望著馥之:&ldo;阿姊,如此可會連累府君?&rdo;馥之卻淡笑,沒有答話。少頃,她拍拍阿四的頭,將手中衣物交給他,轉身離開了。太陽掛在正中天,曬在臉上,火辣辣的。顧昀凝神閉了一會眼睛,又眯著睜開。心緒稍稍平靜了一些。四周一絲動靜也沒有,人人都了無聲息。他望著天空,入目是深藍和白灼交融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