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看著他，面色沉靜，沒有接話。何萬不以為忤，開門見山道：&ldo;公主得知公子回京，欣喜萬分，命小人迎候在此。&rdo;顧昀唇邊浮起一抹冷笑，淡淡道：&ldo;母親可有話？&rdo;何萬微笑：&ldo;公主言，公子救得京城乃無上之功，特遣小人前來相賀。&rdo;顧昀聞言，無所表示。何萬道：&ldo;公主還命小人將此物交與公子。&rdo;說著，遞上一隻木盒，開啟，置於顧昀面前。顧昀視去，盒中，一截鑲著寶石金扣的皮帶映入眼中，似乎已多年呢無人動過，皮質有些黴跡，飾物也已經暗啞無光。一股莫名的預感悠然而發，顧昀看向何萬。何萬正容，緩緩道：&ldo;此乃十年前，先公出事時所用的韁繩。&rdo;顧昀心中一驚。何萬面色平和，道：&ldo;此帶乃先公返朝時，先帝所賜，少府打製，精美絕倫。先公那日馳騁，坐騎突然癲狂，韁繩斷裂，先公是以摔下。&rdo;顧昀盯著那韁繩，片刻，緩緩拿起。只見斷口正是兩韁的交叉處，固定的金飾已經扭曲，卻仍能看清鉚接處平整的切口。何萬道：&ldo;公子亦知曉，少府所造之物，以工藝精絕聞名，這般斷口，非人工不可為。當年先公出事之後，先帝以瀆職之罪將在場從人全數處死，卻隻字不提韁繩之事，若非公主暗中打通關節，此物亦已被焚燬。&rdo;顧昀目光深沉糾雜，好一會，把韁繩放回木盒，移開視線。&ldo;母親要我如何？&rdo;他深吸口氣，道。何萬微笑：&ldo;公子回師京城時，並無陛下詔令，雖救國立功，豈知陛下心中無所芥蒂？古來功高蓋世者，或為魚ròu，或為梟雄；而如今棋局盡在公子手中，怎麼走，全憑公子決斷。公主還要小人告知公子一句話，&rdo;他聲音清晰：&ldo;先帝與先公，當年亦有君臣同榻的情義呢。&rdo;顧昀看著他，風從大帳外吹來，燭火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搖曳的陰翳。曹讓走到帳前時，看見顧昀站在帳外，背對著這邊，似乎正望著遠方的夜色出神。&ldo;將軍。&rdo;他走上前去，一禮。顧昀轉過頭來。&ldo;拔營時辰已到。&rdo;曹讓說。顧昀卻沒有答話，雙眸深黝，火光中，似有什麼在那目中泛起。&ldo;將軍？&rdo;曹讓微訝。顧昀轉開眼睛，頷首：&ldo;鳴角吧。&rdo;說罷，轉身朝帳內走去。號角聲在夜空中低低響起，將官大聲催促，軍士忙將篝火熄滅，收拾行囊準別列隊。&ldo;上馬上馬！&ldo;餘慶吆喝著，飛身跳上馬背。謝臻亦從地上起來，拂拂身上的糙葉，就著路旁的大勢上馬。軍士們很快收拾妥當，在號角的催促下，點起火把，列隊重新上路。夜裡寒氣重，離了篝火，人人不禁跺腳，伍長們不斷鼓勁，讓他們走快些好驅寒。步伐聲急急，伴著火把的光照在原野中鋪開去。路旁村莊的幾戶人家被驚動，開啟窗來檢視，見到密密麻麻的軍士走過，嚇得趕緊闔起。顧昀雙目直視前方，馬背顛簸，身上鐵甲的鱗片細細撞動。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身影，顧昀轉頭，卻見謝臻稍稍落後，正與他並進。&ldo;我說過將軍此番甚險。&rdo;謝臻望著前面，淡淡道，聲音不遠不近，正好傳入顧昀耳中。顧昀看著他，片刻，唇邊浮起一絲冷笑：&ldo;既如此，使君跟來做甚？&rdo;謝臻看他一眼，神色澹然，片刻，亦笑笑。&ldo;你若護不得她，我來。&rdo;他低聲道，說罷，輕叱一聲，縱馬朝前方奔去。太陽出來，漸漸升高。空中漂浮的薄霧漸漸被光照沖淡，多日的陰霾之後，竟又是一個晴天。京城之中，卻沒了往日晨早的熱鬧。大街上，人影蕭索，平日裡趕早忙碌販夫走卒彷彿全不見了；即便是正值圩日，東市裡亦一片冷清。馬蹄聲從大街上傳來，時而可見到成隊的戍衛軍士持著兵器走過。皇帝剛恢復朝會，鮮卑突襲的訊息就不脛而走，一夜間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雖然京兆府連番出榜安民，可街上時而匆匆奔走而過的軍士和戒嚴的城門卻又教人放心不得。據說夜裡，有人曾登上京城中最高的樟山向北眺望，看到了雉芒關上的燃起的烽火。樂安宮中，宮人們或侍立，或給堂上的端坐的妃嬪們奉上茶點，無一例外地揣著小心，走路也不敢大聲。上首，太后正襟危坐，緩緩抿下一口茶湯。她的視線在眾人之中微微掃過。妃嬪們端坐著，卻目光閃爍，一個個閉口不語。相比起來，皇后竇氏卻淡定得多，眼眸微垂，一貫面色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