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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段,至“說身上不好就回來了”,都是在說晴雯病重,寶玉憂心忡忡,文字緊鑼密鼓,已經直逼“夭風流”;然而忽地一轉,“晴雯此症雖重”,接下來三言兩語倒又說她好了,文字撂在半空中,不見了下文。更奇的是,接下來幾回文字中,晴雯這個人竟不見了。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 王熙鳳效戲彩班衣》中說,因寶玉要小解,麝月、秋紋並幾個小丫頭跟出,賈母不樂道:“襲人怎麼不見?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單支使小女孩子出來。”王夫人和鳳姐忙為之解釋,方才罷了。接著寶玉回至怡紅院,卻見襲人躺在床上正與鴛鴦對面說話——這一回中,晴雯哪裡去了?麝月一直喊晴雯“好姐姐”,晴雯亦回以“好妹妹”,可知晴雯年齡較麝月、秋紋等為大,不在賈母所謂的“小女孩子”之列,況且晴雯亦為賈母賞與寶玉的,不會不記得此人,如何竟不提及?除非,此時的晴雯已然死了。後來的文字中,晴雯往往只出現一個名字,三言兩語,沒有正戲。直到十二官進園,滿紙鶯喧蝶鬧之際,關於晴雯的文字才又重新多起來,寫她與芳官等鬥牌,與春燕娘慪氣,給寶玉慶生辰,教寶玉撒謊說驚著了以躲避賈政問功課——此一向中,晴雯身體都好得很,忽因王善寶家的在王夫人面前一番讒言,小丫頭來傳見。“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覺才起來,正發悶,聽如此說,只得隨了他來。”此一句十分突兀,因為此前晴雯一直好好的,忽然王夫人召見時,就又“身上不自在”了,接著便寫她又病了,抄檢時,現打床上拉起來,攆了出去,遂一病而歿。——不妨猜測,在曹雪芹最初的手稿中,十二官入園的文字應在較往前的段落,而晴雯補裘及五十三、四兩回,則偏後出現,自“病補雀金裘”後,晴雯病情加重,偏又遇上“抄檢大觀園”之事,遂“抱屈夭風流”,應是直貫而下的文字,其間不當有間斷。第五十三、四兩回的文字在全書中至關重要,乃是寧、榮二府極榮極盛的一場華筵,然而從寧國府領皇賞、收年租、祭宗祠一路寫來,顯赫輝煌,至榮國府慶元宵、吃戲酒、放炮仗,昌盛繁榮,整篇文字花團錦簇,熱鬧非凡。可是華貴中,偏又處處暗藏玄機,隱著不吉之讖。擊鼓傳花至王熙鳳講笑話,說的是“聾子放炮仗——散了吧”,接著果然放了一場炮仗,正合了元春的燈謎“爆竹”,最後還打了一回“蓮花落”,暗寓寶玉將來淪為乞丐一事。那鳳姐乃是榮府內當家,竟然由她說出“散了吧”的預言,可見此一回之後,賈府便將由盛轉衰,日漸式微了。然而由於全書一改再改,又加入了“紅樓二尤”一段文字,使得原計劃打亂,前後情節也都重新排序,忽起忽落。至晴雯死後,因五十三、四兩回文字已經提前,不得不再重整一段繁榮文字來隔斷前後文,於是強扭出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一段,再寫兩府華聚,然而因為是最後補寫的文字,未能完稿,故而漏洞百出,比如賈政講了個喝老婆洗腳水的惡俗笑話,賈環忽然寫出好詩來,而賈赦則說出賈環將來會世襲得官的絕不合理的廢話,而寶玉等的詩文偏又不見,只留了一句“缺仲秋詩,俟雪芹”的備註——換言之,很可能是脂硯等人在雪芹的授意下謄抄整理這一段文字,因原稿不全,便自加連補,寫了很多不合雪芹原意的文字出來,但是於題詩之道實在力有不逮,便只得“俟雪芹”了。不但七十五回,第七十九、八十兩回的文字情節也有許多不合理處,且文字風格也有異前文,節奏感更是一塌糊塗,很可能也是脂硯等人的拼湊,而非雪芹原筆。然而其間的第七十七、七十八回有關晴雯之死的文字,卻又好得出奇,《姽嫿詞》、《芙蓉誄》更是神來之筆,必為雪芹本人所寫無疑。可見,晴雯之死的這段文字,應該完成得較早,在初稿中的回目也較早。而仲秋夜宴及薛蟠娶親、迎春出嫁的描寫,則是極後期完成的未完成稿,由脂硯等人綴補於後。關於晴雯之死,還有一個猜想,就是“換小衣、贈指甲”的描寫,會否讓我們想到雪芹刪去的一段文字呢?秦可卿之死一段文字不全,有批語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託鳳姐賈家後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去四五頁也。”關於“遺簪”、“更衣”的情節,古往今來多少紅迷猜測模擬,不能確知。但我們不妨有一個設想,寫作人對於自己已經完成的文字,倘若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刪去,也必然是捨不得的,會設法將它修改補綴在另一段情節後,借屍還魂。很可能,曹雪芹便將已經寫好的可卿之死的這段文字,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