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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皇帝的大婚非為家事,乃是國策,關乎民族大業,國家興亡的。大清初立,北疆之固全賴蒙古,滿蒙聯姻的重要『性』比以往更加突顯。立誰為後、何時大婚、婚宴禮儀、皇后儀仗、以至婚後住在哪裡,都已經由禮部商議妥當,自始至終,不由福臨做主。他的任務,只是到時候出席充任新郎一職而已。這宗意義非凡的婚典的第一個步驟,是在位育宮舉辦家宴,迎接遠道而來的卓禮克圖親王,也就是太后大玉兒的親哥哥吳克善。當年是吳克善貝勒送妹妹博爾濟吉特大玉兒到盛京,嫁與皇太極為妃的;現在,又是吳克善親王送自己的女兒博爾濟吉特慧敏來到北京,嫁與當朝皇帝順治為後。當年的少年貝勒如今已經成為滿面風霜的老親王,可是『性』格同二十五年前一點沒變,見到大玉兒時,仍然當她是那個乖巧伶俐的小妹妹,淚眼花花地說:"我把敏兒交給你了,以後,你好好教導她吧。"大玉兒看著侄女兒,那懵懂天真的十三歲的慧敏格格,彷彿看到二十五年前的自己。當年哲哲皇后用一紙家書將十二歲的侄女大玉兒召進盛京,如今她又用一紙家書將十三歲的侄女慧敏召來北京。歷史的重複乃是為了發展,為了延續,為了子孫萬代的繁榮昌盛。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只是一個普通牧民的兒女,可以敖包相會,那麼,她願意那個人是多爾袞。她會和多爾袞在十五的月下情歌對唱,繾綣終宵。滿頭珠翠,錦衣玉食的日子,她已經過得很厭倦。如果可以選擇,也許她更願意輕裘寶馬,縱轡遼東。那已經遠離了的科爾沁草原呀,珍藏著她博爾濟吉特氏的少年夢;那彎弓『射』雕的馬背上,曾經載著她與多爾袞兩情相悅的往事。這麼快,這麼快這一切就消失了。她得到了天下,得到了無上榮華,可是,她卻失去一切她所愛的——皇太極死了,多爾袞死了,姑姑哲哲也死了,現在,連惟一的知己長平公主都死了。大玉兒就像當年初進宮時一樣孤獨,甚至,比那時更加悽惶。因為十二歲的大玉兒至少還抱有對將來的期待,對愛情的渴望;而如今年近不『惑』的大玉兒已經應有盡有,也便無可戀棧。然而,歷史卻並不肯在這個時候結束,新的故事總會開始,新的人物總要來到。只是,清宮裡所有的故事,都好像是片段重演,只換角『色』,不換情節。連吳克善也說:"玉兒,你當年進京的時候,也是這麼大年紀,也是我送的親,一轉眼,二三十年過去了,我老了,你可還是這麼著。"大玉兒笑道:"哥哥說哪裡話?哥哥怎麼算老?當年我嫁到盛京的時候,先皇三十四歲,也就和哥哥現在差不多少。敏兒可比我強多了,一入宮就立為皇后,又和皇上年齡相當,品貌匹配,是真正的天賜良緣。她不會像我當年那麼苦的。"吳克善也笑道:"願如太后吉言。咱們科爾沁博爾濟吉特家族,可是專門出皇后的家族啊,滿蒙世代姻好,博爾濟吉特的族徽會永留青史的。"參加宴會的都是些王公近臣,紛紛舉杯道賀,說些恭喜同喜的吉祥話兒。惟獨大婚的主角順治卻一直鬱郁寡合,只略吃了兩杯酒便推說頭昏,要出去走走。太后不悅道:"你舅舅難得來一趟,你陪他多喝兩杯,急著走做什麼?"福臨勉強笑道:"舅舅不會怪我的。"說罷轉身便走。吳克善覺得不安,望著皇上女婿的背影滿臉茫然,諸王公大臣也都忽然靜寂,惟有范文程笑道:"皇上雖然治國有方,可畢竟還年未弱冠,說起婚事,到底不好意思。"諸臣想到皇上也會害羞,都不禁鬨笑起來,吳克善這才釋然,仍與諸王推杯換盞,盡興而歡。順治獨自出了位育宮,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匆匆行走,吳良輔緊隨在後,不知道皇上要去哪兒,也不敢問,一直走到御馬監,看他上了馬,自己便也牽了一匹騎上去,無奈馬術不精,方出門已經被皇上甩得老遠,只怕皇上大婚前夕別再鬧一回失蹤,自己這項上人頭可就不保,直嚇得魂飛魄散,幸好在宣武門前卻見皇上已經勒住了馬頭,躊躇遙望,似乎舉棋不定。吳良輔這才確定皇上只是心中煩悶,想要到處走走,卻不知道要去哪裡,便湊上前去,獻計說:"湯瑪法的教堂就在附近,皇上不如去那兒坐坐?"福臨想一想,搖頭說:"不好。這個人陰一套陽一套,只會拍太后馬屁,同他說話,不出三天就要吹到太后耳朵裡去,不是給自己找不清淨?"吳良輔念及許久不見阿琴,便又慫恿說:"要不去公主墳轉轉?公主的祭日也快到了,儘儘心意也好。"福臨說:"也好。"方調轉馬頭,卻又打住,說,"我一身酒氣,如此去到對公主甚是不恭。還是隔天專門備了香燭茶水再祭吧。"吳良輔只得又想了一回,道:"那麼便去吳世子的行府裡坐坐可好?也就在附近不遠。"福臨這方臉有喜『色』,說:"甚好,好久沒有見他,這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