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辰一到,禮部堂官引著順治帝先往慈寧宮向太后行禮,然後往太和殿閱冊升庭,一時金鞭響起,樂工齊奏,諸王公大臣,有品命『婦』,都穿了大裝於午門內肅立,只等鳳凰來儀。直等了半日,皇后儀仗方冉冉而來,順治帝率隊迎出門外,只見旌旗蔽日,鼓樂喧天,正、副使騎馬先行,皇后儀駕、冊亭、寶亭隨後,接著是皇后的鳳輦,前有四命『婦』導引,後有七命『婦』扈從,都一概騎馬,內監在鳳輿左右扶輿步行,內大臣、侍衛於最後乘馬護從。浩浩『蕩』『蕩』的皇后儀駕在午門前停下,九鳳曲柄蓋前導,鳳輿進午門,穿過太和門,於太和殿階下皇后降輿,太監執提燈前導,皇后在近侍女官的簇擁下進入洞房。殿內遍鋪重茵,四周張設屏幛,觸目一片紅海。順治派遣兩位親王作為男方代表奏請太后駕臨位育宮,大玉兒既是皇上的母后,也是皇后的姑姑,既是主婚人,也是女方長親,大裝盛裹,儀態萬千,在禮樂儀仗的導引下乘輦從內廷來到太和門外。順治帝步行迎出太和門,親自扶引太后入位育宮主持大典。一時禮成。尚食率屬官端進五穀雜糧,每樣食品上各放匕箸,跪奏帝后。順治揖手請皇后對坐,兩人先行祭禮,接著行合巹禮,繁文縟節,不一而足。其後尚食、尚宮等諸女官退去,婚禮終於接近尾聲,卻也到了高『潮』。福臨此前早已由宮中精心挑選的八名女官教引周公之禮,已非童子之身,雖然百般不願意,然而車到山前,也自會駕輕就熟。於是走過來拉起慧敏的手,軟語溫存幾句,為她解去衣帶。慧敏默然坐著,微微發抖如花枝輕顫,半推半就,任由順治擺佈。紫禁城,大明的墳墓,大清的襁褓,此夜,終於迎來了它的 女樂博爾濟吉特慧敏,人如其名,確是慧黠聰敏,極活潑好動的一個人。論起刁蠻淘氣,猶在建寧之上,而比建寧更為霸道,也更喜歡講究排場。她自幼長在蒙古,一生下來就貴為格格,又是早早欽定了的大清皇后,在科爾沁時那真是萬千寵愛於一身,夏著紗,冬穿棉,山珍厭了吃海味,打完奴僕罵丫環,惟我獨尊,無所顧忌,人生惟一的義務就是等著進京做皇后,統領後宮,母儀天下。小小年紀已經養成了頤指氣使、捨我其誰的態度,自負有娥皇、女英之尊,妹喜、妲己之貌,滿腦子都是千金一笑、金屋藏嬌這些個帝后故事,而所有故事都有一個共同的女主角,那就是她自己。在她的心裡,後位是從她一出生就已經在等著她的,皇上也是從她一出生就已經在等著她的,京城裡所有的榮華富貴、所有的王公貴族,都從她一出生就已經在引頸以待,等著她芳駕天降,一睹仙顏的。然而來了京裡,卻發現皇上對這宗婚事冷冷淡淡,百般推拖,把自己父女在行館裡一擱就是半年,簡直是沒等封后就進了冷宮了。不禁羞憤難當,在心裡將那個未謀一面的皇上夫君不知咒罵了幾千幾百次,封后行禮的心早已冷了,恨不得這便轉身回蒙古去,然而回鄉之前,總得在長安街上好好玩玩逛逛吧,不然豈非白來京都一次。因為婚事遲遲未定,也因為行館裡長日無聊,吳克善又一向對女兒百依百順,見不得女兒受委屈,便想方設法哄她開心,慧敏哭鬧著要上街去玩,吳克善雖覺不妥,卻也禁不住女兒捱磨,只得應了,撥了幾個隨從包衣護著格格出街遊玩,再三叮囑早去早回。慧敏在大漠上早已見慣了富貴榮華,卻從沒有見識過這般的熱鬧繁華,長安街上店鋪一個連著一個,吃的玩的穿的戴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直讓她目不暇接,見什麼都覺稀奇。她打小兒以為金子就是世上最寶貴最精細的,這會兒卻發現京都人一隻羽『毛』毽子也能做出精緻花樣來,萬事萬物重在機巧,價值倒是其次。比方那些吃的,糖葫蘆紅通通亮晶晶成串兒地紮在草人上,只是看著已經讓人流口水了,還有什麼豌豆黃、驢打滾、炸油條、元宵、粽子……都是自己從沒見過的,真想每樣都嘗一嘗,可是包衣們跟在身後,死活不讓買,說怕街上東西不乾淨,格格胃口嬌貴吃壞了肚子,回頭不好向王爺交待。慧敏恫嚇:"我非要買,你們不讓,我回去就讓父王斬了你們腦袋。"包衣明知道不可能真為這點事掉了腦袋,然而格格既然下了令,也只得做惶恐狀當街跪下磕頭道:"格格息怒,小的寧可自己掉腦袋,也不敢讓格格壞肚子。"沒說上兩句,街上人早已圍過來看熱鬧,沒一會兒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比看雜耍還起勁。慧敏又羞又憤,只得低低喝道:"還不快滾起來?"從此再不敢當街教訓奴僕。然而怎麼樣躲過父王耳目獨自上街玩耍的心卻從此熾熱起來,一門心思與父王鬥智,倒把進宮的事給忘在了腦後。機會並不難找,那就是父王進宮面聖、或是去某位王公府上赴宴的時候,慧敏便裝扮成婢女的樣子,在心腹婢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