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愣,只得顫顫兢兢地回答:"回格格,是平西王。""哦,就是吳應熊的阿瑪。"建寧彷彿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位公公,她悶悶不樂地問,"那額駙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路途遙遠,大概總要個多月才能來回吧。"老管家不做準地說,心裡不住叫苦,因為吳應熊根本就沒有留下話來,既沒有說要去哪裡,也沒有說多長時間回來,只是行過謝恩禮後,徑直回額駙府換了衣裳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好像根本不記得家裡還有一位格格,是他指婚原配的正室妻子,更沒意識到這位格格有多麼刁鑽任『性』,她發作起來是可以將整個額駙府放火燒掉,把所有僕傭流發充軍的。想到在額駙失蹤之際,格格有可能採取的各種防不勝防的報復手段,老管家不寒而慄,就是當年跟平西王面對千軍萬馬殺出一條血路時他也不曾這樣膽怯過,因為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會是什麼。尤其看到建寧嗒然若失舉棋不定的樣子,他就更加害怕,簡直覺得將有大難臨頭,不禁膝蓋發軟,膽顫心驚地再次說:"請格格降罪。""我不會怪他的。"建寧訥訥地說,眼睛望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望進六年前的暢音閣樓下,忽然問,"管家,額駙是不是有一張鑲著綠寶的小弓,太后娘娘賞賜給他的?""好像……是吧。"管家『摸』不著頭腦地回答,不知道這位主子怎麼忽然問起這件事來。這些年來,太后、皇上、眾位嬪妃王爺賞的東西也太多了,他還真記不過來。然而格格已經下令了:"你去拿來給我看。"幸好凡是皇家的賞賜在府裡都有造冊登記,所以時日雖然久遠,老管家還是準確地找了出來。建寧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奪了過來。正是那張弓,柄上的綠松石已經有些舊了,光彩不如從前明亮,是一種蒙塵的啞光,那是歲月給它留下的痕跡。是他!果然是他!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某年某日,有一個闖入宮來的少年,曾經為她『射』過一隻烏鴉,為此,皇帝哥哥治了他的罪。從此,她再也沒見過那少年,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清楚他後來去了哪裡,但是他一直存在於她的記憶裡,伴隨她的成長而成長。她把他埋在心底最深處,並且無理由地相信他們是很親近的,終有一天她會再見他。現在,那預感實現了。他真的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身份是她的駙馬。怎麼竟會沒把他認出來,怎麼竟想不到呢?他們在一個府裡共處了九天,他們拜了堂成了親,她怎麼竟不知道他就是她心裡那個勇敢英俊的『射』烏少年!建寧的心狂跳起來,她撫『摸』著那隻小弓,用力拉開,拉成一個滿月的形狀。她微微地笑了,十年前,自己用盡力氣也拉不開,於是嗔著吳應熊,說弓是假的,還騙他為她『射』落了一隻烏鴉。那時的吳應熊,多麼友善,多麼勇敢,多麼能幹。建寧緊緊的抱著那張弓上,柔腸百轉,淚光盈然。老管家偷覷著主子的顏『色』,左右猜不透,只得小心翼翼地問:"格格是不是想『射』箭?園子裡有個靶場。""不是,"建寧輕輕搖頭,"我已經決定了。"管家一愣,更驚出一額頭汗來:"決定什麼?""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地對待額駙,再不跟他生氣了,就是他生我的氣,我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管家更加愕然,幾乎以為自己聽錯:"格格說笑了。額駙怎麼敢打罵格格呢,格格不打他罵他就好了。"建寧笑了:"我是打個比方,意思是說,以後我會對他很好,很好,不論他怎麼對我,我都不會計較,還是會使勁兒對他好,直到他感覺到我的好,也肯對我好。"建寧雄心壯志地發著誓,圍著屋子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腦子裡不住湧現著許多宏偉計劃,"我要給他做衣裳,自己親手剪裁,還要繡上花;我還要給他做飯,一日三餐,天天換花樣兒;我還要給他生孩子,有兒有女,生很多很多孩子……"說到生孩子,建寧本能地害羞起來,聲音低下去,然而新的恐懼卻湧上來。生孩子的事,是要兩個人合作的,只是她對他好,而他不肯對她好,那還是生不出來的。可是,怎麼樣才能讓他對她好呢?建寧發現,自己對於男女之道居然全無知識,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討教的人。管家稀罕地看著格格的臉上一圈圈紅暈升起,心裡不禁默唸太后的恩德。他還以為這一定是因為格格歸寧時得到了莊妃太后的開導,這才終於開竅、學會做人家媳『婦』兒了呢。不管怎麼說,如果格格肯停止她的那些胡鬧,不再變著方兒跟府裡家人搗『亂』,那他們就真是要燒香拜佛了。建寧說到做到,真的學起繡花來。她在宮裡原本上過繡課,只是不喜歡,一旦用心,自然進步神速,一日千里。不到十天,竟真的繡了一條手帕出來,繡的是尋常的蝶戀花圖樣,還在手帕上繡了一句詩:春心莫與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這句詩還是從前跟香浮學的,她並不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