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停了皇后如嫣的中宮箋奏,接著選一個合適的時機立四阿哥為太子,然後再正式廢掉如嫣改立董鄂妃為皇后——這是順治顯而易見的如意算盤。大玉兒身為太后,必須出手阻止。不然,大清的江山就要毀在那母子倆的手中了!但是,她要怎麼做?同樣的難題,她並不是 夫人夢建寧漸漸將日子過出滋味來。就好像含著一塊飴糖,一點點地融化,隨著糖塊的慢慢縮小,留在嘴裡的卻是越來越濃香的甜味。當然也會有一點點擔心,捨不得把糖嚥下去,因為不知道吃完之後還有什麼。然而在這一刻,她不想去顧慮那麼多,而只想靜靜地、滿足地享受著她的甜蜜——甜蜜的婚姻生活。吳應熊對她非常好,那種好,既像是丈夫對妻子的嬌寵,也像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他會真心誠意地誇獎她在餐桌上的精心搭配,會耐心地陪她看完一整出《風箏誤》並且認真地向她請教生旦淨末的分類,會將她介紹給自己更多的朋友並當眾評點她的新詩,會在半夜裡叫醒她一起趕到城南街店去吃清晨第一碗餛飩,然後坐著馬車出城去遊山玩水,再一起登上香山看日落,讓她覺得一天的節目比一年都豐富,又好像一眨眼那麼快。她常常覺得,只是準備一席別出心裁的小菜,或者讀完一部坊間傳奇,一天就已經過完了。她希望每天都能增長一點見識,好更配得上自己文武全才淹通經史的夫君,能夠與他平等地對話。她知道平湖在額駙府寄居的三天裡曾與吳應熊有過不止一次深談,她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然而本能地覺得那內容是無比重大嚴肅的。平湖的年齡並不比她大,可是卻懂得比她多得多,這也許就是丈夫特別敬重平湖的緣故吧。她甚至覺得,吳應熊對平湖比對皇帝哥哥還更加誠惶誠恐。她暗暗地把平湖當作榜樣,希望自己可以有一點像她。雖然朝野上下都將董鄂妃視作一個驚豔傳奇,但建寧卻始終不以為然。這倒並不是因為她對董鄂有成見,自從四阿哥不幸夭逝後,真切的同情已經使她對董鄂的敵意盡消,每當進宮參見皇太后的時候,也總不忘問候皇貴妃。但她對董鄂從沒有親近感,更不會覺得羨慕。女人的審美與男人是不同的,在建寧眼裡,最美麗的女孩從前是香浮,而現在是平湖,不論她變得多麼憔悴、蒼白,甚至都自慚形穢地不願意見到順治,然而建寧依然固執地認為,那病態也是一種美,就好像母親綺蕾臨死前拾起的那隻折翼蝴蝶,令人心生憐愛。平湖眼中那種破碎決絕的一線幽光,就像是夏夜的螢火蟲,雖然微弱,卻連黑夜也不能遮蔽。建寧有時甚至巴不得自己生一點小病,好像平湖那樣嬌滴滴悲切切地說話,虛弱地抬起一隻瘦怯怯的手,拭去丈夫臉上疼惜的淚水。她羨慕平湖走路時連裙褶兒也紋絲不動的優雅,說話時低柔清晰卻又異常堅定的語調,舉手投足間那種形容不出的沉穩從容,還有回眸顧盼時的專注深沉,平湖對她來說就像戲臺上的人,一舉一動都具有悽清的悲劇美,充滿了詩的意味。建寧曾經問過吳應熊:"依你看來,佟妃和董妃誰更漂亮些?"吳應熊想了想說:"是你。"建寧甜甜地笑道:"我問的是佟妃和董妃,不算我。"吳應熊很認真地又想了想,還是說:"是你。"建寧笑得更甜了。她明知道丈夫多少是帶著點哄騙的意思的,可是被騙得這麼開心,又何必追究呢?她已經不再是初嫁時那個十二三歲不懂事的刁蠻公主,而長成十七歲的大姑娘——不對,是小『婦』人了。在嫁為人『婦』整整五年,經歷了冷戰、誤會、疏遠與寬恕之後,好不容易才換來今天的恩愛和睦,她很珍惜,再不肯『亂』發格格脾氣,而懂得夫『婦』之道應當互相信任,彼此遷就,萬事當異地而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