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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qdoor 第49節:上海的風花雪月(4) 話題漸說漸深,老人沉浸在回憶中,苦辣酸甜,都湧上心頭:“人生如戲,戲弄人間哪。這戲與歷史從來都分不開。想當年馬連良一出《海瑞罷官》,不起眼兒的一齣戲,也還算不得馬連良的扛鼎之作,可是竟然引發出一場‘史無前例’來。牽三扯四地,由此冤死了多少伶人戲子……啊,那個時候,已經叫人民演員了,現在,又拔一層高兒,叫藝術家。有什麼用?來場運動,還不是頭一批當炮灰……” 老人家說著說著激動起來,雙手抖顫著,猶如竇娥喊冤:“慘哪,那可真叫個慘哪!我這輩子都不會忘,那是1966年的8月23日,在北京太廟,幾百名文化人集體挨鬥,荀慧生,老舍,若梅英,全部都被押在太廟前跪著挨批……” “若梅英?”小宛和張之也驀地緊張起來:“若梅英也在裡面?” “在,哪能不在呢?幾百個文化界名人哪!齊齊跪在太廟前,看著戲衣成堆地被點著,燒成灰燼,那是戲人們一生的心血呀。若師姐的頭被人家摁著,看大燒衣,燒到她自個兒的箱子時,她哭得那個慘哪,那麼傲性的人,當時就軟了,使勁兒地磕著頭,叫著‘別燒我的戲裝,要燒燒我,別燒我的箱子!’” 隔了近三十多年,老人家憶及當年慘況,猶自驚心,她扎撒著手,仰起頭,淒厲地模仿著若梅英當年的慘呼,寒冽至極。 小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老人眼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燒,怪異地亮著,情緒完全沉浸在回憶中:“若師姐當時的樣子,就像發了瘋,不顧紅衛兵小將的鞭打,一次次往火裡衝,要搶救那些戲衣,她越衝,那些小將就打得越兇……那次大燒衣,逼死的,可不只是若師姐,還有不知多少文化名人因為不堪羞辱而自盡,大作家老舍,也是在那次大燒衣後的第二天就投了太平湖……” “若梅英,也是在批鬥中死的?” “也是,也不是。”老人皺緊眉頭,“若師姐到底是怎麼死的,一直是梨園中的一段懸案,誰也說不清。那天批鬥,我和她緊捱在一起下跪,大燒衣的時候,紅衛兵打她,我還幫著求饒。可是後來,張朝天突然出現了……” “張朝天?!”小宛和張之也再一次齊齊叫出聲來。 “你們也知道張朝天?”老人抬起眼來。 “他是不是若梅英的情人?” “你怎麼知道?”林菊英詫異,“他們倆的事兒,連戲班子的人也很少知道呢,她就私底下跟我說過,那也是因為沒辦法,要託我幫她送信。報上不可能登這些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小宛猶豫一下,“我奶奶當年是若梅英的衣箱,叫青兒。” “青兒?”林菊英皺眉苦想,“好像是有點印象,挺懂事的一個小姑娘。當時的戲子們典行頭進當鋪是家常便飯,就是自己不當,也有跟包的替他當,手頭錢一緊,就拿眼面前用不著的行頭去救急,用的時候再贖出來,或者用另一套行頭去抵押。整個‘群英薈’,只有若師姐一次也沒當過行頭,她自己看得金貴,青兒那丫頭看得比她還金貴,簡直是把小姐的東西當寶貝。有一次有個浙江班子的花旦來京跑碼頭,一時手緊,向若師姐借行頭,若師姐還沒說話,青兒先就把人給打發了。那個護主心切的勁兒,我們都佩服,怎麼人人有衣箱,唯獨若師姐調理的人兒就那麼精明呢。不過若師姐嫁了以後,青兒也離開戲班了,後來說是去了北京,就沒音信了,原來她是你奶奶,你也算是故人之後了。那你們知不知道若師姐的女兒現在在哪兒?” “若梅英有女兒嗎?”這次連張之也也驚呆了。 林菊英點點頭:“若師姐可憐呀,她因為張朝天負心,一氣之下嫁給了那個廣東軍閥,跟去了廣東。大太太不容她,想方設法地設計她,若師姐無所謂,成天除了吃煙就萬事不理。那軍閥很快對她厭倦了,可沒等撒開手,自己暴病死了。還在孝裡,大太太就將若師姐趕出了家門。可憐若師姐當時剛剛生產,只得將孩子扔在觀音堂門前就走了……” hqdoor 第50節:上海的風花雪月(5) “觀音堂?”張之也一驚,“是哪裡的觀音堂?又是哪一年的事?” “具體時間我也說不來,解放前吧,不是1948年就是1949年。地址我倒記得,是廣東肇慶。” “趙自和嬤嬤!”這次是小宛和張之也不約而同,一齊出聲。 張之也更加緊張地追問:“那是不是一間自梳女住的觀音堂?” “是呀,你又怎麼知道的?”林奶奶更加奇怪,“你們兩個小人兒,知道的事情好像比我還多。” 小宛矇住臉,事態的發展越來越出乎意料,比她想象的還要傳奇,原來趙嬤嬤竟是若梅英的女兒,難怪她說過在批鬥若梅英時會覺得刺心地痛,傷天害理。她向若梅英舉起鞭子的時候,竟不知道,她鞭撻批鬥的竟是她的親生母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