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命相抵拼死力戰的刺殺計劃現在忽然變得顧慮重重,不再是義無反顧不計後果的了,因為如果失敗,那將意味著察哈爾餘部的又一次滅頂之災。她彷彿看到年輕的勇士們一批批地倒下來,倒在她腳下的血泊中,不,那不是想象,是回憶。她曾親眼目睹過那場殘酷的鬥爭,就在漠南蒙古的大草原上,紅旗獵獵,殺聲震天,所有人都一層遞一層地吶喊著“吾皇太極”,那聲音把天都震得低了,整個天下彷彿只剩下皇太極一個帝王,而其餘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臣民。當時,可林丹汗逃走了,她的父兄卻戰死在腳下,於是,她孤注一擲,拼著一死將匕首刺進仇人的胸膛。然而,她失敗了。一年前的蒙古漠南草原上,她失敗了;一年後的今天,在盛京清寧宮的龍榻上,她有機會成功嗎?漢人有一句話叫做“不成功,則成仁”,那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生與死,她並不在乎。可是,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難道也可以不在乎青海餘部的十萬生命嗎?除了歸順,綺蕾別無選擇。而當她心中的劍被解下,她的一部分生命和靈魂也就同時被抽空了。剛才還韌如春藤的綺蕾,忽然變得柔軟無力,宛如一朵桃花從枝頭飛下,飄落風中。皇太極接住了這朵桃花。並且,讓她在錦榻繡褥之上燦然開放。四宮的妃子們 一連三夜的處子之舞(3)娜木鐘卻只是搖頭:“巴特瑪的牌品太差,跟她打牌,惦記著贏,還得惦記著怎麼能要出銀子來,一場牌倒要擔著兩份心,沒意思。哲哲兩姑侄又老是打通莊,沒得讓人生氣。我是再也不跟她們鬥牌了。”釵兒道:“說起大妃娘娘,前兒不是說江南新送來了些絲綢布匹嗎?娘娘不去清寧宮選幾匹?”娜木鐘憤憤道:“不提那些絲綢還好,提起來我就生氣,往年送這些個綢啦釵啦的都是先盡著我挑的,今年大汗犯了邪風,竟然指名兒叫那個賤人先挑。別人挑剩下的,我才不要。”釵兒無法,只得又出主意說:“那我們來做玉簪花兒粉可好?上次大汗給的方子,不是說到了秋天,珍珠粉就該換成玉簪粉了嗎?我看園子裡玉簪花開得正好,不如現在就做起來,又玩了又用了,自己調弄的總比外頭買的好使。”娜木鐘果然喜歡,點頭說:“就是這樣,咱們到園子裡逛逛去,看看採些什麼花兒來用。”因鼓起興致來,叫釵兒益發將素日攢的脂粉秘製方子都尋出來,一張張看去,特地選出幾張來,按著方子往花園裡尋香造粉去。因命伴夏挽著鏤金刻絲籃子走在前頭,自己扶了釵兒的肩,其餘小丫環隨後捧著唾盒、繡墊、鵰翎扇、茶壺杯碟等物,一路穿過後院西側宮,從西角門兒石臺扶梯下去,浩浩蕩蕩地往園子裡來。方進垂花門,卻遠遠地看到對面橋上哲哲和大玉兒正手挽了手有說有笑地一路走過,下得橋來,看見娜木鐘的隊伍,迎面站住。娜木鐘少不得上前給大妃請過安,侍立一旁。哲哲笑問:“你這是往哪裡去?做什麼?”娜木鐘道:“日子長,閒得發慌,往花園裡去採些花來做香粉。”哲哲笑道:“你越發能幹了,連香粉也會自己做起來——只是我乍見你這一大隊人,知道的是逛花園,不知道還以為要學大汗帶兵佈陣呢。”說得大玉兒也笑起來,問:“貴妃要採什麼花?做什麼粉?我在書上也讀過一些脂粉方子,倒沒自己動手試過,今天難得好太陽,不如也跟著學些本事。”娜木鐘用手帕子掩著口,笑得花枝亂顫,道:“我哪裡有莊妃的本事大,又會讀又會寫。不過是當玩藝兒罷了。你說在書裡讀過脂粉方子,可看看與這幾張相比怎麼樣?”說著命釵兒奉上方子來。大玉兒一行邊走邊看,別的且不理論,單挑出那張玉簪粉的方子來,說:“這筆字寫得俊秀工麗,分明是女子筆法,卻沒有閨中常有的扭捏之氣;還有這寫方子的紙,是官中御用的薛濤箋,是用桃花水漂過上等徽宣浸漂出來的,十分難得。”娜木鐘高興起來,賣弄道:“這方子是大汗賞賜我的,說是那個和咱們打了多少年仗的袁崇煥的夫人手書,被范文程的探子弄了來。我只知道寫的人有些來歷,依你這麼說,連這紙也是有來歷的麼?”莊妃正色道:“這樣說來,這張方子竟是無價之寶,不可多得的。貴妃千萬要妥善珍藏才是。”又取出一張葵子丁香粉來,議論說:“這一張雖然普通,卻是史上有典的,醫聖賈思勰《齊民要術》有載,說用白米英粉三分加胡粉一分合勻,調取葵花子蒸熟,再用紗布絞出汁來,與粉調合,曬乾。然後再蒸曬,如此三番,做出來的粉又細又勻,最後加進香料,或者就直接用幹丁香花揉在粉中,藏在密封的罈子裡,隔段時間取出,就成了葵子丁香粉了。”哲哲詫異:“果然漢人的書上也寫脂粉方子麼?我還以為只是些齊家治國的大學問才可以入書。如此說來咱們這後花園竟是些寶貝,以後那些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