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她的境界,是早已達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清,然而有他懂得她,使她覺得明亮。即使那一星螢火不能取暖吧,但她終也曾經歷過、得到過了。 我終於再一次走進常德公寓。 沒有了時間大神的公寓房間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居家房間了。傢俱都已經搬空,連那盆水仙花也搬走了,房間裡空蕩蕩的,只在一個顯眼的位置裡擺著那臺老舊的留聲機,唱的,仍然是我第一次見到時間大神時的那支歌:“我等著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為什麼還不來,我等著你回來……” 原來早在我第一次啟用時間大神時,就已經註定今天我會充分理會這支歌的精神。 我在等待子俊歸來。 沈曹換了一張唱片,對我伸出手:“跳支舞吧。” 我一愣,看著他。他下腰做了個邀請的動作,說:“只是一支舞。” 留聲機裡奏出華爾茲的鼓點,我走上前,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們慢慢地舞,慢慢地舞,輕快的華爾茲曲調,被放慢了節奏來跳,讓音樂和舞步隔成兩個時空。 心在音樂中一點點地融化,這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支舞吧?告別之舞。 “錦盒,我有裴子俊的訊息。” “什麼?”我愣住,停下了腳步。 沈曹哀傷地看著我,明明在笑,可是眼中滿是絕望和痛惜:“錦盒,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仍然是裴子俊,是嗎?” 我低下頭,不能回答。 沈曹繼續說:“我知道你關心他,所以我透過各種關係打聽他們的訊息,你放心,他沒有事,只是被雪崩阻在山上了,通訊系統也摔壞了,所以暫時與總部失去了聯絡。直升機救援隊已經找到他們,很快就有訊息來了。” 有鈴聲響起,沈曹走到窗臺邊,取過一臺手提衛星電話,只聽了一句,立刻遞給我:“果然來了,你來聽。” 我一時不能反應過來,只茫然地接過,怎麼也沒有想到,彼端傳來,竟是子俊的聲音:“錦盒,錦盒,是你嗎?” “子俊!”我大叫起來,淚水奪眶而出:“子俊,你在哪裡?” “我還在神山上,剛和直升飛機救援隊接上頭,明天就可以下山了。我已經決定中斷旅行,我下了山就訂機票回上海,錦盒,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忽然,無比的委屈湧上心頭,我哽咽起來。 音樂仍在空中徊響 子俊小心翼翼地問:“錦盒,你哭了?別哭,別哭。你放心,我一定會安全回到你身邊的。你不是還答應過我,等我從神山下來,你要告訴我答案嗎?等不到你的答案,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是的。是的。”我哭泣著,“子俊,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遵守。” “那麼,你願意了嗎?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邊傳來“噝噝”聲,是訊號受到干擾,依稀聽到有人提醒子俊要中斷通訊,但是子俊不肯,還在大叫:“錦盒,錦盒,回答我!” 我彷彿可以看得到魯莽的子俊躲過救援人員搶著說電話的樣子,不禁含淚笑了,大聲說:“子俊,我答應你,等你下山,我們就結婚。我答應!” 電話到此中斷了。而我仍拿著已經沒了訊號的衛星電話呆若木雞,眼淚汩汩地流下來,不能自抑。 沈曹走過來,輕輕問:“錦盒,你已經決定了?” 我點頭,絕望地點著頭,不能回答。 沈曹,沈曹,我們要分開了。謝謝你替我找回子俊,我即將嫁作他的新娘,我同你,就此緣盡! 沈曹伸出雙臂,輕輕抱住我:“來,我們的舞還沒跳完呢。做事不可以這樣有始無終的。我不想將來回憶的時候,連支完整的舞都沒能同你跳過。” 他笑著,可是比哭更令我心碎。 女人可以幽怨,然而男人必須隱忍。我知道他的心裡一定比我更難過。 我流著淚,看著這個我一生中最愛的男人,音樂仍在空中徊響,我們重新握起手來,堅持跳完這最後一支舞。 最後一支舞。當歌闌人散,我的愛,也就走到了終點。 明天,子俊將歸來,我將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軌跡中,結婚,生子,與沈曹永不再見。 華爾茲在空氣中浮蕩,心是大年夜裡守歲時的最後一根紅燭,歡天喜地地,一寸寸地灰了。 而年終於還是要過去,新的辰光無可阻擋地來了。 我們雙手交握,卻仍然好像隔著什麼,是兩塊石頭碰撞在一起。 我伏在他的懷中,欲哭無淚,不知道是為了子俊的安全而歡喜,還是為了我同沈曹的訣別而哀傷。 “沈曹,我談了十幾年戀愛,只有一個男友,也許是我潛意識裡不甘心吧,想多一次選擇。謝謝你給了我這個選擇的機會。” “我卻是談了十幾次戀愛,從沒有試過專一地對待一個人。我很想主動地堅決地追求一次,我也要謝謝你,給了我這個專一的理由。” 眼淚忍了又忍,卻還是無休無止地流下來。沈曹,他每一句話都能夠這樣深切地打動我的心。 然而我與他,只能分開,永不再見。永不再見。 有什麼比心甘情願地與自己最愛的男人說再見更讓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