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應該節哀順變,把往事當成先人那樣埋葬?”“差不多意思。”琛兒結束這次談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中國有很多俗語都具備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功能,隨時隨地拿出來一句,都可以當作文章結尾,起到畫龍點睛或者畫蛇添足的作用。天池決定自己去找答案。她翻開抽屜,希望找到類似舊日記或者電話簿那樣的東西。但是她只找到一疊信,裝訂成一本書的模樣,扉頁上寫著《點絳唇》,明明是自己的筆跡,可是內容非詩非文,一句也看不懂。其中有這樣一段:“吳舟哥哥,你終於永遠走出了我的視線,連背影也不再留下。從今以後,在你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是你的誰?而當我秋月獨憑的窗前,你又是我的誰?倫敦的霧隔絕了我的視線,我甚至不能算你生命中一個過客,生活裡一抹點綴,而只是你偶然抬頭目光盡處的一縷輕煙罷了。而我,又多麼渴望做一縷煙,永遠追隨你,陪伴你,地老天荒……”這算什麼?是她的摘抄筆記?是哪部小說裡的對白?還是,她以前曾經愛過一個叫作吳舟的男子,所以給他寫了這許多發不出來的信?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吳舟後來去哪裡了呢?倫敦嗎?他究竟和自己有過什麼樣的故事?又會不會就是站在樓下的那個人?那個男人幾乎成了一道風景,一幅圖畫——而且是靜物畫。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他,天池的心上就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似的,有隱隱的刺痛感。他是誰?為什麼如此憂傷?天池本能地覺得,那個男人似乎與自己有關。他是不是從自己夢裡出來的人呢?暮色自窗外跌落下來,天池抱著膝坐在窗下,苦苦地搜覓著記憶深處。有一根針,在那裡輕輕地刺痛著她,使她覺得滄桑和難言的苦楚,可是,她只是想不起來。她對這個男人毫無印象,她對愛情毫無印象。記憶裡充斥著許多紛雜的影像和聲音,但她不能將它們理清,就好像一整間圖書館的借書卡被翻倒出來,堆疊在一起無法歸位。那個窗下的男人,也是其中的一張卡片吧?他看起來是這樣親切,有種刻骨銘心的熟悉。天池對自己說,等他下一次來的時候,她一定要下樓跟他打個招呼。醒來的紫唇風從窗戶裡細細地吹進來,柳葉清新,丁香縹緲,是個萬里無雲的豔陽天。極目望出去,遠遠地可以看到星海的影子,煙波浩渺,帆船疏淡。由遠及近,是會展中心的廣場,人家的屋簷,街道,街道上的車,臨街的小區,小區的花園,電線杆,電線杆下的男人。咦,那男人,那個男人又來了。他的身材英挺,衣著也講究,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周身,都散發出一種蕭索的意味,舉手投足,哪怕是抽一支菸的姿勢,都帶著說不出的蒼涼感傷。讓她的目光只要投向他,就覺得傷心,想流淚。天池猜測著他與自己的關係,固執地認為她是認得他的,該不該下樓去主動問候他一聲呢?“紀姐姐。”琛兒從客廳裡進來,問:“你在看什麼?”“那個男人,他又來了。”天池指點著,然而就在這轉身的瞬間,那男人已經不見了。她失笑,“怎麼像變了風似的。”“總聽你提起一個站崗的男人,怎麼我一次都沒有見過。”琛兒笑著,把水杯放在窗臺上,“你該吃藥了。”“怎麼每個人見我都是這句對白?程之方是這樣,核桃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天池苦笑,“琛兒,現在我已經可以自理了,怎麼你還當我是病人,什麼都要替我做?”“習慣成自然吧。”琛兒拉天池坐到椅子上,繞到身後,拿起梳子來替她梳頭。曾經,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每當琛兒有了想不開的心事,天池就會幫她梳頭,甚至洗頭,使她的心境慢慢平和下來。梳頭,彷彿成了兩個女孩子交流友誼的一種獨特方式。只是,以前都是天池照顧她,現在卻顛倒來做了。琛兒嘆息。她仍然習慣地叫天池“紀姐姐”,可是心裡,卻有些當她是妹妹般來照料。替她梳頭時,心裡總有一種肌膚可親的痛。只為,她清楚地記得天池的一頭長髮,記得她剪髮的經過。大把的頭髮剪落下來,像蝴蝶告別春天,了無生意。而曾經,它們靈動於天池的肩上,是那麼佻脫,瀟灑。如今短髮的天池讓琛兒看著很不習慣,每次走近她,都忍不住想扳過她的肩喂她吃藥。也許,什麼時候天池的頭髮長過披肩,什麼時候琛兒才能徹底地認回她的紀姐姐吧。因為天池初醒,琛兒為了方便照料,又像婚前一樣搬到紀家來與天池同住。天池深覺抱歉:“其實有核桃照顧我已經足夠了,怎麼好叫你和小峰分居?”“都老夫老妻了,怕什麼。”琛兒不在意地說,“反正白天上班還不是要見面?早也見晚也見,其實挺煩的。”“對了,公司現在怎麼樣?”天池問,“雪霓虹還賺錢嗎?”雪霓虹電腦製版公司,由天池一手創立,為大連第一傢俬營性質的電腦製版公司。恰逢琛兒自原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