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培默默聽著,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原來自煙湖失蹤後,舒培也曾打聽尋找,尤其發現她竟然盜走了自己收藏留念的一把胡帥遺刀,更覺擔憂,生恐夏煙湖拿去尋了短見。不料過了幾日,舒容帶回訊息來,說:“大新聞。哥哥嫂嫂可知道那夏煙湖哪裡去了?竟是往醉花蔭做了倌人。”說得舒培田氏一齊愣住,都問:“訊息可靠嗎?”舒容道:“我一雙眼睛親自看到,可會不可靠?”舒培當下怔怔的,也忘了尋拿弟弟尋花吃酒的錯兒,只反來覆去說:“我一直說這丫頭有造化的,不想竟然自甘墮落,做了倌人。難道我家竟是那刻薄下人的?她要走,好好地說也就罷了,何以竟不告而逃,又是逃去了那般的所在?”當下把素日看重煙湖的心冷了半截,索性連這個名字也不願提起。舒容因哥哥痛恨煙花一道,又怕說多了暴露自己往醉花蔭走動的秘密,此後更禁口不言夏煙湖種種。而舒培又一向少往煙花巷裡來,因此雖然夏煙湖名頭一日大過一日,舒培竟是半點不知。今日聽到眾人都議論煙湖,述其行止,卻又與自己素日熟識的煙湖既相似又陌生,倒有種人隔天涯的恍惚之感。當其時,忽聽外場報說:“荷花裡翠袖倌人,桃枝兒倌人,夏煙湖倌人來了。”原來煙湖翠袖桃枝兒三張局票都開到醉花蔭,離荷花裡又近,又是一早說好的,因此三姐妹連袂 設局賴福生自荷花裡出來,只見霜清月冷,街道里空蕩蕩的,竟連一輛車也叫不到。原來隨從以為他必定宿在瞿無鳳處,自行散了,轎子也已打回。賴福生欲待叫起鴇兒來,又覺不耐煩,且心中慾火焚燒,倒也寧可清淨走走,索性慢慢一路走過去。繞過一條長街,便是沉香裡,倒還是燈火通明的,轎子簇擁,情形是哪家堂子請客剛剛散局。方走到醉花蔭門頭,外場早已接著,通報進去:“賴大帥來了。”封十四娘幸未睡下,正解了長長的纏腳布,將燈高高照著用金針挑雞眼,聽到外場傳報,吃驚非小,不知是福是禍,顧不得裹腳,只隨便纏兩下,套上鞋子,換了條長裙罩住,急急迎出來接著,滿面春風地奉承:“這可是鳳凰飛進來了?我剛才聽說大帥在荷花裡做花酒,好大的排場,正自羨慕呢,剛在燈下起了一課,保佑著說什麼時候大帥也到我們醉花蔭來做一席,不知怎麼驚動了玉皇大帝,竟真格兒一陣好風把賴大帥颳了來的。我倒要問問自己,敢是做夢呢還是發昏了,不是想大帥想入魔了,眼睛裡看見海市蜃樓了吧?”賴福生原本滿腹心事,聽她一習話,倒逗得笑起來,道:“我說這堂子裡七十二家,再沒有一個媽媽像封十四娘這樣會說話的,只是我倒要告訴你,我想起去哪裡了,就是玉皇大帝也管不著!”封十四娘便打著嘴說:“就是了,大帥是經過大陣仗的人,生死都由自己捏著的,自己就成了神了,還要別的神仙管?”口裡只管奉承著,卻左右弄不懂賴福生意思,也不知該叫哪個姑娘起來侍候,索性吩咐外場:“只管把姑娘都喊起來,睡著的沒睡著的,都出來侍候大帥吃酒。”賴福生正中下懷,便安坐樓下廳正中,四面環繞了七八個倌人孃姨,惟獨不見桃枝兒。封十四娘惱怒:“這丫頭睡死了,看我不拿剪子剪了她的瞌睡蟲兒去。”翠袖忙忙拉住,附耳細說。封十四娘詫異:“有這種事?”賴福生道:“說的什麼?讓我聽聽?不是孃兒倆搗鼓著怎麼孫二孃開店,拿我做人肉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