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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無憂,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傷心往事。”“是我自己想說,在心裡藏了很久了,難得說一次,也會痛快一些。”無憂重新握住我的手,此刻,她的手心又是清涼無汗的了,她說,“祁盛死後,我已經知道失戀並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為你愛過的人,縱使他不愛你了,可是知道他仍然還在這個世界上,還活得好好的,你也就覺得沒什麼可掛慮的了。即使不愛,也不必仇恨,畢竟,他曾給過自己一段開心的日子。可是死亡不一樣,死亡就是沒有,就是消失,就是永遠不存在了,死亡就是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可能了……”她沒有把話說完,可是我已經聽明白了,無憂的意思是說,她經歷了那場刻骨銘心的生死戀後,已經有能力應付任何的傷心,包括失戀,所以,我不必再替她擔心。可是,我仍然想知道,她剛剛愛上的那個人是誰呢?又為什麼不可能與她有結果?在無憂訴說的時候,窗外的雨一直淅瀝地下著,單調而執著,彷彿從遠古而來,向永恆而去,永遠也不打算停止。這使我想起秦嶺中的雨,落雨的時候,鷓鴣會在深山裡鳴叫,一聲聲喊著“哥哥,哥哥”,彷彿怕雨把哥哥淋溼了,喚他快回家來避雨。我把妹妹鳥的故事對無憂說了:“無憂,還記得你跟我說的‘五月初晴鷓鴣天’嗎?在山裡,每次聽到妹妹鳥叫,我都會想起你。”無憂驚訝:“妹妹鳥?你是說布穀鳥?你弄錯了,‘鷓鴣天’裡提到的‘鷓鴣’和‘布穀’是兩回事。”我愕然:“鷓鴣不是布穀鳥的學名嗎?”“布穀鳥的學名是‘杜鵑’,‘望帝春心託杜鵑’的杜鵑。而鷓鴣的別名是‘鵓鴣’,發音和布穀差不多,難怪你會弄混。”哦,錯了,感慨讚歎了那麼久的鷓鴣天,原來只是一個誤會。我低下頭,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無憂驚訝:“怎麼這麼不開心?倒好像你寧願回到秦嶺做人質似的。”“其實,那段日子,我並沒有做人質的感覺。”我忍不住訴苦,“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一輩子生活在山裡。只是我太想家,想爸媽,想以然,也想你,可是回來以後,我覺得以然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在乎我,他每次來都吞吞吐吐,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是你想得太多了吧?分開一段日子,難免會有陌生感。”無憂勸我,可是不知為什麼,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嘆了一口氣:“也許吧,但我總覺得他有心事瞞著我,他好像並不渴望和我結婚。”“不會的,我向你保證,以然一定會娶你的,他同你早有婚約,絕不會不負責任的。”“你保證?”我笑起來,“你怎麼保證?又要替我向以然做說客嗎?”無憂臉紅了。梔子花幸福嗎當我終於離開醫院回到家時,已經是兩個星期後。我房間的擺設正同夢中一樣:窗臺上一盆桅子剛剛開花,我自己親手結的貝殼風鈴在風中叮咚輕搖,床頭放著一本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俠小說,翻開在北喬峰南慕容鬥法一節。惟一不同的,是梳妝檯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並不像夢中那樣落滿灰塵。以然在路上一直握著我的手,這時候才終於鬆開,眼紅紅地說:“琛兒,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取笑:“你的心曾經離開過我嗎?”他驀地臉紅,急出一頭汗來,我趕緊道歉:“開句玩笑罷了,這麼緊張做什麼?”媽媽岔開話說:“閨女呀,你走了這些日子,我天天來這屋子裡打掃,所有的東西都按你走的時候那樣擺放,看著,就好像你還在家裡一樣。你走了兩個月,媽就哭了你兩個月。”媽媽說著又流下淚來,我也不禁鼻酸,哦,媽媽,可憐的媽媽!可是,我離開家原來才僅僅兩個月嗎?我幾乎覺得已經過了一輩子。以然識相地告辭,騰出時間給我們母女訴衷情。我送他下樓,在樓梯口,他慣例地回過身來吻我,不是充滿熱情的那種溼吻,只是禮貌地輕描淡寫的小鳥兒的剝啄,輕飄的一下,便倏然分開了。我看著他的眼睛,希望像以往那樣在其中尋找自己,可是,我失敗了,那裡面有的,只是惶惑與遲疑。我終於斷定,以然是有心事瞞著我的,很重的心事,是什麼呢?回到家裡,媽媽再無顧忌,開始絮絮叨叨地細說從前:“那天警察在姓鐘的兇手家裡找到你的信,說你要和姓鐘的私奔,可把我給急壞了。幸虧了你那位開茶館的朋友,她說你在這之前剛給她打過電話通知她報警,絕對不可能自願和鍾楚博走的,一定是姓鐘的脅迫你寫的那封信。大家這才明白過來。我就說嘛,我的女兒,怎麼能做出逃婚私奔的醜事呢?好在以然相信你。要不,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回你回來,醫生替你做了徹底的檢查,說你還是如假包換的黃花閨女,當媽的這才放了心,女兒啊,你也真是不容易呀!”我一愣,就要流出的眼淚硬給逼了回去,心裡不知該悲哀還是該憤怒。聽媽媽的語氣,彷彿我的保全聲譽比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