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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見尤氏等已經侍候開飯,沒自己的事了,故意向鴛鴦討了個蠅甩子站在賈母背後。薛姨媽笑道:“大冷天的,又沒蚊蠅,你拿他出來做什麼?”鳳姐笑道:“這屋裡又香又暖,保不定那蜜蜂兒蝴蝶兒聞見了,覺也不睡,夢也不做了,早打花心裡飛出來,往這兒取暖和來了。所以我預先拿他出來預備著。”眾人聽見,又笑起來,尤氏道:“這可真是沒有的話,偏他謅得出來。”寶玉笑道:“室內生春,鳳姐姐的話原有典故的。”尤氏笑道:“他一個的像生兒就夠瞧的了,那裡再禁得住你助他的興。你再助他,越發滿嘴裡跑出水漫金山、孫猴出世來了。”鳳姐正要說話,因聞見那股甜香愈來愈濃,又見臺案上雖供著幾盆水仙,金盞銀臺,開得茂盛,案下又有兩盆鄢陵蠟梅,香氣卻又不似,便又四處亂看,方見到屏風下擱著幾缸南果子,因被熱氣薰著,果香四溢,卻清爽怡人,遠不同於尋常薰香、花香之屬,不禁讚歎:“老祖宗越發會享受了,從來只聽說過薰屋子或是香料,或是香花,再沒聽見用果子薰的,竟從那裡想得出這個巧宗兒來?”王夫人笑道:“老太太的法寶,你學一輩子也學不到呢,成日家只會誇嘴,真論持家理事,不及老太太一星兒。”賈母笑道:“這法子原是我小時候在南邊,家裡一寒一暑,都是用他薰香,夏天聞著他,暑氣全消,冬天聞見他,暖意愈濃,就是夜裡聞著他睡覺,也睡得塌實些。來京以後,俗話說物離鄉貴,便難得再用到這法兒。可巧今年南邊有人上來,送了整車的果子,才又擺出來。剛才我已經各屋子分了些嘗新,也打發人送到你房裡去了,擺幾天,擱軟了就分給丫頭們吃吧。”鳳姐便知道是史家來人,忙道:“恭喜老祖宗,我說今兒怎麼有薏仁米粥吃呢,如此府裡又要熱鬧幾天了。”賈母道:“把你個猴兒乖的,你既喜歡吃薏米粥,就拿一袋子去,晚上餓了,教丫鬟兌上牛奶,用小火熬至透明,最養人的,正是冬天喝的東西。”又嘆道:“這回吃過了,下一遭兒還不知什麼時候才得呢。他們難得來這一遭,略停一半個月又要走,往後別說見面兒,就是通個訊息,也難了。”李紈見鳳姐不解,忙附耳悄悄告訴,原來舊年保齡侯史鼐左遷,攜眷赴任,如今已放定了兩廣總督,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回來;恰好兵部尚書衛廷谷父子也都受了委任,不日南下;又有小史侯家的船隻上京進鮮,得便還要往南邊去的;那史鼎便寫信命帶了湘雲同去,送往廣西與衛廷谷之子衛若蘭成婚。鳳姐聽了,大不忍心,因見湘雲在座,不便議論,只得向賈母道:“史家老爺這一外放回來,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必定要加官進爵的,到那時,別說兩缸佛手、香櫞,就是一百缸一千缸,也是想什麼時候有,就什麼時候有,拿來吃也行,拿來薰屋子也行,拿來當球踢著頑也行,都由得老祖宗,那時老祖宗才叫樂呢。”賈母笑道:“說得我這樣嘴饞眼小的,想著孃家人升官,就為著幾缸果子。”王夫人、薛姨媽等都笑起來,又湊趣說了許多助興的話。吃過飯,賈母出來院中,揹著手站在廊下看丫頭們踢毽子取樂。眾人也都跟出來圍觀,身上或是草上霜皮襖,或是狐皮襖,下邊都是大紅縐紗百褶宮裙,垂著裙帶,一個個打扮得百紫千紅,逞妍鬥豔。賈母看著十分喜歡,又見丫鬟們也都簪花戴朵,搽脂抹粉,更覺興致高昂。那些小丫頭見賈母來看,格外抖擻精神,將毽子踢得揚上飛下,左轉右翻,賣弄出許多花樣來。賈母笑道:“你看他們這烏油油的大辮子,繫著紅絨繩,再配上這裙子襖兒,這滿幫的繡花鞋,平時還不覺得,如今踢起毽子來,更覺得爽利喜慶。這要是把辮梢再留得長點,更好看呢。”薛姨媽道:“這都是今年節下新賞的衣裳,連我和寶兒的丫頭也都得了,正要好好謝謝老太太呢。都是老太太會打扮人,你看這些丫頭裡面,一樣的穿紅著綠,偏就數鴛鴦最好看。”眾人聽了,都盯著鴛鴦看,只見他上身穿著絳紅春綢玉堂富貴的絲棉襖,青緞子鑲邊,金線絛子,領子上沿著灰鼠脊子出鋒的邊,外面罩著銀紅軟煙羅折枝花樣的夾紗背心,府綢裙子下邊露出雙梅花如意的大紅繡鞋來,果然富麗都雅,不禁都說薛姨媽評的公道。寶玉一邊拍手為眾丫鬟助威,又向賈母道:“踢毽子也有很多名的,一樣一樣的踢法都是有講究的,早先在宮裡還有專門表演呢。”眾人見他說得鄭重,都問:“有什麼名色?”寶玉便指指點點的道:“像翠縷這樣一隻腳站在地上,另一隻腳接連踢十幾下不落地的,叫作金雞獨立;鶯兒姐姐那樣兩隻腳輪換著踢的,就叫左右逢源;再像春燕兒這一招腳向後反著踢的,叫作蘇秦背劍;鴛鴦姐姐和玉釧姐姐這樣,兩個人你一腳我一腳對著踢的,就叫禮尚往來。”說得眾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