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笑道:“連我竟也不認得,還是老太太說,這叫香雲紗,做了衣裳夏天穿著,出汗不沾身,越穿越涼快,又不起皺,說是一兩紗比一兩黃金都貴呢。就是顏色不好,非得找個頂巧的繡娘,大紅大綠三鑲三滾的繡了來,才可以壓的住。”尤氏謝了收起,又向前湊了一湊問道:“這北府裡給林姑娘送禮,又是魚又是紗的,好不金貴,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聽你珍大哥說,那在各府裡常走動的馮紫英,有一次忽然同他打聽林姑娘的來歷,說是寶玉在扇子上寫了許多詩句傳出去,不知怎麼被北靜王爺看見了,大為歎賞,聽說是這府裡的小姐寫的詩,所以問人。”鳳姐一拍腿嘆道:“我說這件事來的蹊蹺,原來是寶兄弟鬧的!”因向尤氏細細的說明,“我也是瞎猜,若不是你,也不說了——老祖宗前些日子找我去,說北靜太妃從前親口說過,北王要為自己親選一位側妃,不但要模樣好,還得文采了得,必得謝道韞、班婕妤一流人物。既依你所說,想來必是先取中了才,復取中了貌。那日北靜少妃來府裡為老太太祝壽,只怕就是親自相看來了。我起先還納悶兒呢,說少妃親自為王爺選妃,怎麼就單單看上了林妹妹?若以相貌,薛家兩位姑娘並不輸給他;若論待人處事的大方親切,三丫頭和史大姑娘更覺活絡;且少妃自己已經是個病秧子,再為王爺選一個藥罐子,安的什麼心?莫不是怕將來側妃與他爭寵,所以故意找個體弱多病的,好使他不能同自己鬥法不成?”尤氏笑道:“你自己是個醋缸,只當人人都同你一樣心眼兒多。”又道,“若是這樣說,這件事倒有七八分。九成是北王見了林姑娘的詩,便留了心,所以請少妃幫忙相看模樣兒,聽說竟是個才貌雙全的,就相準了,卻因並不是咱府裡的姑娘,且年齡又小,不便造次,所以請馮紫英幫忙打聽身份來歷。再聽說是個翰林之女,焉有不喜的?若不是為老太妃守制,只怕前年就要下聘的,好容易等的孝滿,又知道林姑娘今年及笄,就先下了重禮試探動靜,也是投石問路的意思。只怕這缸子魚便是訊號兒。”鳳姐皺眉道:“這馮紫英是誰?這樣多事。他又如何知道林妹妹身世?莫非是珍大哥同他說的?”尤氏道:“你怎麼忘了?這馮紫英就是神威將軍的公子,與諸王府侯門均極熟絡,同你大哥也極相投。從前你侄兒媳婦病重時,就是他薦了一位張太醫來,把的好脈息,比鐵口神算還準呢。你大哥說見馮紫英問的奇怪,便含糊答應他,說林姑娘本是這府裡的親戚,老太太的外孫女兒,素日也不容易見到,並不曾說什麼。依我猜,仍是寶玉同他說的,他與北府原走動的頻,和馮紫英這些王孫公子也都常相往來的。”鳳姐嘆道:“必是這樣。寶玉有口無心,亂說話也是有的。別人再贊他兩句,什麼不說?這事情果然鬧出來,才是饑荒呢。”尤氏笑道:“你也是閒操心。這又有什麼好煩惱的?果然我們家裡再出一位王妃,難道不是喜事?論人品才情,我聽說那北王也是好個人物兒,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除了皇上也就是他家最大,林姑娘果然嫁過去,難道還委屈了不成?不是我說句過頭的話,只怕比咱們大姑娘還得體面呢,雖然名頭上皇妃娘娘和王妃娘娘差著一層,可到底是北王親自相中的人,便又不同了。”鳳姐也不便深談,只道:“看著罷了。”又說一回閒話,便散了。且說寶玉在瀟湘館同著黛玉、湘雲一道吃了飯,又下了一回棋,才回至怡紅院來。襲人已從家回來了,正站在廊廡下遙等,見他回來,忙上前接著,堆下笑道:“巴巴兒的趕回來侍候你吃飯,你倒好,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你就是貓兒食,走到那裡吃到那裡,別處的飯菜一定比家裡香不成?春燕來說的時候,廚房已把你那份送來了,更沒有端回去的理,所以叫小丫頭端去吃了,倒是老太太特特的打發人送了一盅桃花南瓜羹來,我還給你留在那裡。若要吃,便熱了來。”寶玉笑道:“老太太也給了林妹妹,我已經吃過了。”又道辛苦,問,“花大哥生了什麼?怎麼不多住幾天?”襲人嘆道:“哥哥嫂子本來也要留我過了‘洗三’才回來的,我想著這麼大個屋子,這麼些事,那裡走的開這些天?所以趕著回來了,只好到日子再出去就是了。生了個女孩兒,也罷了,都說頭胎開花,二胎結子。”寶玉道:“女孩兒才好,該好好備分禮,賀一賀花大哥的。”襲人道:“太太和二奶奶已經賞過了。”又把賞的金銀錁子、一對手鐲、四條湖縐手巾拿與寶玉看。寶玉道:“太太是太太的,論理我這份卻不該省,也罷,就照寶姐姐那鎖的樣兒打只金鎖吧。”襲人笑道:“我才說要求百家錢替侄女兒打只銀鎖,你又要打金的了。他們得了金的,那裡還看得上我的銀鎖。”寶玉笑道:“我的金鎖只是拿錢買去,卻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