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年,季師益管轄下的科室幾乎不向會議投摘要,出國機會也就銳減。廖敏軒對會議稿很有興趣,主要在於他認為在會議上能夠取得很多發表十分光榮,其次是醫藥公司“贊助會議”的名目比其他名目正當許多。 在聽說那件事之後,邱景嶽也變得不愛坐飛機。每回出門開會,也會把自己的鑰匙都交給季師益。搬家之後,他們把屬於自己財產的所有鑰匙都配了兩把,互相給了對方一串。季師益曾經笑著問邱景嶽:“你抽屜裡放了什麼?” 邱景嶽說:“跟你抽屜裡一樣。” 季師益問:“那你想看看我抽屜裡的東西嗎?” 邱景嶽說:“希望一輩子不要看見。” 邱景嶽認為自己是無神論者,但近幾年漸漸覺得這個信念已經不那麼堅定。有時候他傾向於相信輪迴、轉世什麼的說法,儘管他並不沉迷其中。他偶爾對季師益說起,他漸漸覺得可能靈魂是可以輪迴的,季師益笑著問他:“你是不是覺得一輩子不太夠用?” “不知怎麼回事,以前覺得太長,現在覺得不夠用了。”邱景嶽說。 他記得那個時候是傍晚,夕陽西沈,他們倆在陽臺上泡茶,看金魚。一人坐在魚缸一側,對著白瓷魚缸裡遊弋的金魚說著這些話。他們養了幾隻鵝頭紅、幾隻龍睛、幾隻蝶尾,還有幾隻朋友送的蘭壽。它們當中屬那隻黑白橙相間的龍睛蝶尾最漂亮,紅白相間的鵝頭紅最活潑。 季師益倒了杯茶給他,說:“我也覺得不夠用。” 季師益的臉和幾年前似乎並沒什麼改變。邱景嶽想起從前不理解季師益注目的意思,最近自己卻時常看著季師益的臉,一看就是很久。想明白之後,未免有些後悔。畢竟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他還沒能那麼仔細地看他,現在只好經常拿出他從前的照片翻看。季師益不是特別愛拍照,二十多歲的照片似乎只有畢業照以及集體照,唯一的一張單人照還是去開會的時候,大家人人一張單人照,別人幫他照的。從一定年歲以後,邱景嶽就熱衷於從電腦中整理出他們以前的照片,洗出來,放在各色的相框當中,擺在屋子裡。當發現他們倆的合照除了集體照幾乎一張都沒有時,他很是沮喪了一陣子。 意識到邱景嶽的沮喪之後,季師益買了個單反給他,說咱們一起去玩,走到哪兒拍到哪兒。 最初他們在家裡用三腳架拍了幾張。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一塊兒看金魚的、喝茶的,最後終於有一張,季師益把手放在了邱景嶽的肩膀上,被邱景嶽戲稱唯一一張親密照。遺憾的是,洗出來只能放臥室裡。 再於是,在今年終於一起放假的時候,他們決定去邱景岳家裡度假。在暑假之初,他們已經問過兒子們,他們說小學最後一個暑假,要跟著老師去海南畢業旅行,回來後再帶著吳易西一起回龍巖去玩,讓父親們不需要管他們。 從小一起長大的倆孩子只要混在一起就天不怕地不怕,哪兒都敢去。最近幾年多了個吳晨的兒子,比他們小了點,三人攪和在一起更是大膽,放假去龍巖玩都用不著大人帶了。 邱景嶽比季師益先放了一天假,白天他把自家和季師益家都收拾稍微了一遍,下午季師益提早回家,三點左右兩人就開著車出發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好,季師益開著車的時候,邱景嶽又哼起歌來。他的音準依然完全不行,聽了半天,季師益好歹聽出來那首歌是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 那是第一次,季師益希望邱景嶽就這麼唱下去。 他們開著車窗,高速路上風很大,儘管是熱風,吹久了也是涼快的。邱景嶽哼了幾遍,轉頭看向窗外。 正值盛夏,高速路下兩旁的喬木枝繁葉茂,遠處的田疇綠中帶了點黃,早稻快成熟了。邱景嶽盯著看了許久,轉頭對季師益笑著說:“以前回家都是晚上,什麼都看不見。” “那以後都白天回家吧。”季師益看著前方,道路筆直,似乎沒有終點。 邱景嶽隔了一會兒,又反覆地哼著那幾句歌詞。下高速的時候,他終於不唱了。季師益把車停在一邊的樹下,邱景嶽有些奇怪,轉頭剛想問問他怎麼回事,季師益解下安全帶,一手輕輕抱住他的頭枕部,一手撫摸著他的臉,就那麼看著他。 “怎麼了?”邱景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季師益撫摸著他被風吹得有些乾燥的臉,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又吻了吻他眼角的細紋,吻了吻他鬢角的幾根白髮,最後把他的手拿起來,在他的掌心輕輕一吻。 季師益又發動起車子後,邱景嶽一直扭頭看著車窗外。到家停好車之後,他們也沒立刻下去。季師益找不到紙巾,最後只好把邱景嶽的臉扳正,用衣角擦乾了他眼角的水汽。 在家裡住了兩天,母親張羅了許多好吃的。在家中,誰也不敢奪取母親在廚房的寶座,所以不管是容若、謝敏還是季師益,到了該吃飯的時間,頂多也只是去廚房幫幫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