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樓總共十臺電梯,他使用的這臺是西邊最邊上的一臺單獨梯,同時也是職工梯,晚上一般沒什麼人。但電梯下行時停了十六樓,到十二樓門開的時候,裡邊有人。邱景嶽看到季師益時稍稍吃了一驚。季師益只好朝他笑笑,說:“師兄。”邱景嶽走出電梯,見他並不進去,電梯門就這麼關上了,問:“不下去嗎?”“我剛上來。”“然後又等下去的電梯?”季師益尷尬起來。邱景嶽笑著問:“是不是來找我的?”邱景嶽看起來有點疲憊,以前乾淨的眼睛下面現在有一圈淡黑。季師益做老總的時候有四個人輪班,稍微好了那麼點兒。現在是兩個人,也就是說隔天上24小時班,整個普外科的所有急診手術老總都要參與,運氣不好的時候可能幾天都睡不到好覺。季師益幾乎想說不是了,聽見走廊那邊送外賣的叫:“季醫生,季醫生,燒鵝飯!”“你訂了飯?”邱景嶽看著他,笑得滿室生輝。“是,我訂飯了。您吃嗎?”“我也訂了。”於是那邊那個送外賣的換了個叫法:“邱醫生,邱醫生,燒鴨飯!”普外科總值班房事實上在十二樓胃腸外科的二值房,該附屬醫院的二值晚上通常不在,簡單急診手術由普外科總值班和一線醫生完成,有難度的叫回二值,再有難度的請示三值。於是這個房間不知何時起變成了約定俗成的總值房。房間裡有電視,有一個上下鋪,一張辦公桌,一張椅子,還有間廁所。邱景嶽把椅子讓給了季師益,自己坐在床上捧著燒鴨飯吃完了,之後還把季師益多訂的那份燒鵝吃了一半,說今天餓壞了,幸好季師益多訂了份。季師益則相反,很久了都不能吃完那份燒鵝飯。最後把飯盒蓋上時,還剩了三分之一的米飯。邱景嶽收拾著桌面上的飯盒,季師益說我來就可以了,邱景嶽說反正順便。邱景嶽出去把飯盒丟到病區的汙物室之後,回來就躺倒在了床上,說:“兩個人輪值,真不是人過的。”季師益說:“去年我們還有四個人。”“沒趕上好時候。”邱景嶽說。季師益在椅子上坐了會兒,說:“師兄,要不您先休息吧,晚上沒準還有什麼事。我先回去了。”邱景嶽說:“你就來吃頓飯的?”“不行嗎?”季師益笑道。 邱景嶽給他丟了根菸。季師益接住了。“我收留你吧。”邱景嶽抽著煙就在床上睡著了。季師益把菸頭從他嘴裡拿走,說:“師兄,火災就是這樣出來的。”他是真的睡著了,睡得很沈。季師益想給他蓋上被子,他壓在了被子上。“師兄,您會感冒的。”季師益拍了拍他的胳膊。完全沒反應。後來他才回想過來,那天他對邱景嶽用了對待妻子的方法。他把他抱到了一邊,再把被子展開來給他蓋上了。邱景嶽沒能睡上多久,九點左右總值的電話就響了。響了很一會兒,他才爬起來接。看見季師益坐在房間裡看報紙,他有點抱歉地說:“太困了。”他說腎內有個腹痛的叫他過去看,沒什麼事一會兒就回來了。季師益說我也要回去了,邱景嶽說等我回來再走吧。季師益看完了兩版報紙後邱景嶽回來了。這麼多年過去,季師益很難清楚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生理反應以及其他。他也很難確定關於邱景嶽的哪一個鏡頭是自己想象,哪一個是真實發生過的。他覺得當時他們在屋子裡各自抽各自煙,並沒有進行什麼交談,但又覺得當時對他說了好多話,以至於他的所有苦惱,那位年紀相仿的師兄都明白了。有一點他很確定,他開頭認為自己是去道歉的,不過終了那個晚上,邱景嶽都沒能讓他道成,在抽菸後邱景嶽說自己手機上有好看的電影,可以和季師益分享,他們就坐在床邊看電影了。季師益說大話西遊我看過了,邱景嶽說再看一遍也沒關係,看看裡邊的風景也不錯。季師益說師兄您居心叵測,我都這樣了還讓我看悲劇。邱景嶽說不,我是想告訴你沒了白骨精還有紫霞仙子。季師益說我已婚了,您這是教唆罪。邱景嶽說既然這樣,看開點,有人愛總比沒人愛幸福。季師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看邱景嶽,二十九週歲的邱景嶽看著季師益笑。季師益漸漸覺得,他可以分辨邱景嶽每一種笑。情歌(上)77季師益每天打幾個電話去岳母家,過了三天,妻子終於肯接電話了,可能岳母也做了不少工作,她沒有再提吵架前的事情了。季師益說:老婆,你快回來吧,我餓了好幾天。周芳終於在電話裡笑了。周芳回來之後開始不太愛吃飯,總是說叫的外賣油煙味大,吃不下,過了幾天開始晨吐。季師益問了她月經,她說好像這個月都沒來,跟你慪氣都把這事兒慪忘了。周芳去婦科檢查之後被確證懷孕了。季師益認為那段時間自己非常高興。他告訴了父母這件事,父母也很高興,告訴了任唐和朱方雨,兩位哥們兒邀請他去喝酒慶賀,他婉言謝絕了。任唐說去他家慶祝,季師益說你小子害我不淺,不敢再跟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