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灰牆黑瓦的院子就是,周歡就是永嘉人,他自然這裡。這個院子看上去安靜極了,裡面似乎一個人也沒有,只是透過牆上鏤空的花紋窗看到裡面頎長的芭蕉和一排排的竹子。門口沒有掛匾,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它的名字——延燻山館。永嘉最大,最好,最貴,最容易把口袋中的錢花出去的酒樓。在之前的十四年中,周歡只能在牆外的那條街上走動,他根本不可能進延燻山館,這裡太昂貴了,實在太昂貴了。一壺茶水就需要五兩銀子,四菜米飯一壺酒,可是他和孃親兩個月的開銷,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到這裡來。可是,今天,他進來了。他跟在戎商身後,因為今天中午的時候,小世子忽然心血來潮,想要到延燻山館吃蟹。秋天,正是陽澄湖大閘蟹最肥美的季節,菊花開的豔麗,花雕釀好,蟹也肥了。說這裡是酒樓,其實沒有樓。所有的桌子都擺放在一個巨大的亭子裡面,外面擺放著嬌豔的菊花,都是異常名貴的品種。延燻山館是永嘉周家的產業。永嘉周家,是鄭王親封的四大皇商之首,主要為雍京採辦江南茶葉和釀酒。自從周家長公子執掌家業以來,周家執江南商界牛耳,是江南十三行領袖。主要經營鹽、茶、銅器、瓷、鐵、棉紗。銀錢往來,不可估計。延燻山館是周家聚友納賢的會所。小世子並沒有太招搖,他打扮的就像一般人家的公子,而周歡則是他的書童。亭子中原本有幾十張桌子,現在基本上全滿了。來這裡的男人,一個個都是神采奕奕,身穿絲綢衣,騎駿馬,手中拿的扇子都是名家的畫作,他們身邊還有千嬌百媚的女人,綾羅綢緞,珠光寶氣。永嘉這裡多商賈,所以這樣的地方不免脂粉銀錢的味道重了一些,小世子不是很高興。“早知道這樣,就讓他們把蟹買回去,讓丁廚子做來吃好了。這裡好悶。”小世子用手在鼻子下面扇了兩下,就撿了一個靠著欄杆的竹椅子坐下,他的雙腳敲那邊的欄杆上。“周歡,你坐,讓他們去點菜。你第一次來,不知道怎麼點。”周歡聞言,安靜的坐在他旁邊,跟著的一個小廝連忙出去點菜,而另外一個身材修長,眼睛明亮的小廝坐在小世子的這邊。那個人低聲對戎商說,“世子,這裡魚龍混雜,您還是快點回府吧。”“不去。”周歡意料中,他就是這樣的回答。“世子喜愛的蟹,讓屬下買回去就好,您在府裡吃也一樣。”“不。吃蟹的時候還需要一樣東西,府裡卻沒有。”小世子看著亭子外面,“我來,是為了取一罈好酒的。”忽然,周圍似乎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囂,他們似乎都屏住了呼吸,看著外面,一輛馬車停在延燻山館的門前。那是一輛非常恰到好處的馬車,四匹黑色的駿馬拉著一輛黑色的馬車。不過分的華麗,但是卻顯示著它的與眾不同。四個小童,四個丫頭,從馬車的兩側走到車門前,這個時候,車門開了,從裡面下來一位身穿紅衣的絕色美人。她擁有一頭豐厚漆黑的頭髮,用一串明珠挽住,幾許髮絲垂在臉頰上。她的眼睛像朝陽一般奪目。她美的讓所有男人都有一種蠢蠢欲動的野心。這個美人沒有看任何人,她只是轉身,伸手,這個時候車子裡面伸出一隻手,握住了美人的手,而美人則把車子裡面的男人攙下來。那個男人非常年輕,也許剛剛二十歲,卻蒼白消瘦,他的身上一襲深藍色的錦袍,華貴整齊,找不出一絲的褶皺,而他另外一隻手中握住一把柺杖,垂放在自己腳邊。他身上沒有多餘的裝飾,其實他只有身邊的那位紅衫美人為伴,就已經羨煞旁人了。周歡看著那個男人,眼神一暗。他認識他!因為,他曾經見過他。絕色美人的手挽著男人的胳膊,他們走進延燻山館。他生的很俊,眼睛也很美,只是眼神好像冬天的荒原,茫然的令人心碎。那個令在場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男人居然是一個瞎子。感覺到周歡的動作,小世子忽然扭頭問,“你認識他?”周歡此時有一種荒唐的感覺。認識,也僅僅是認識而已。有一年新年,他被那個稱為父親的男人領回祖宅磕頭,他就看見這個瞎子端正的坐在正堂首座後面的紫檀椅上,那個時候瞎子也還小,還是少年,卻已經開始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度。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周歡,也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周歡回答,“認識。”那個人和他身邊的紅衫美人奪走了這裡所有的光彩,人們都在看他們兩個人。男人看不見,自然不會在乎別人的目光,而那個紅衫美人卻似乎非常享受被男人矚目的感覺。他們走進亭子,跑堂的連忙過來,他彎下的腰就再也沒有抬起來過。“難得大少爺今天過來,您的位子早就給您準備好了,這邊請,小的這就去泡茶。”小世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看了看周歡,他說,“哦,原來是他呀。”周歡看著那個人,心緒萬千。那是一個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自己是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