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丞有請。”片刻後,婢子出來請道。夫人面上添得幾分訝異,道:“誠如太丞所言,確有痞塊,然須重按始得。有男拳大小,太丞不曾揉按,何以竟知曉?”“紫黑乃一派淤血之象,淤血久時,恐生癥痞。夫人脈細而沉滯,舌質微紫,疑病久血瘀乃為癥痞,卻叫一派虛相掩了這實相。”“瘀證之治無非活血化瘀,太丞何言有性命之攸?”“不瞞夫人,這半月來方中實已重下活血化瘀之藥,然癥痞日久,竟不得效用。想來痞結甚久,血脈不通,藥卻難治。兼之艾灸數次,亦不見效。前後思量只有一法猶可用。”夫人問:“卻是何法?”柳官人道:“不知夫人可曾聽聞麻沸散一事?”“可是華佗使得麻沸散?”“正是此藥。書言此藥飲之神失,不知痛。華佗嘗為人剖腹滌腸,斷腸再續,其人不知痛,蓋此藥之效也。後世不見此藥,只因其技已失,人莫能知。”“太丞可是道,妾身癥痞須剖腹取塊方可消去?太丞休作戲言。”夫人自笑不信。“在下便不妄言。”柳官人道,“夫人不信時,在下亦沒奈何處。”那夫人且信且疑道:“當是之世,不曾聞得剖腹尚可活命之事。”“實不相瞞,在下亦曾為人剖腹接腸。”柳官人道。夫人大駭道:“其人尚在也?”“迄今已活三年。”柳官人道,“只此法確險峻。倘夫人用此法時,十者只得存五。不到不得已時,便不輕用。”“使得此法,倘是死,怎個死法?”夫人沉吟。“一則一麻不覺,二則癥痞糾結血脈,除痞時血脈亦破,血脫而死;三則剖腹中外邪得入,當正氣外洩之時,只怕難當;四則癥痞亦取,外邪不入,然漏下如故。”柳官人道,“十存五者,尚非完存,五中又有一恐將傷及經絡,下肢竟癱。餘四者可完存。”“太丞此法迄今治得幾人?”“恰十人。”“四者完存?”“七者。”“太丞何言五者?”柳官人道:“夫人之病,較之他人又不同。”夫人嘆道:“太丞師從何處學來此藝?可大活世人也。”柳官人搖頭道:“此法實乃不可為而為之。只便稍有閃失,一命即去,原想活人,卻致速死,誠非我願。故而此事定奪不在在下,全在夫人,夫人實須慎之又慎。”夫人道:“此事誠難一時定奪,容妾身尋思幾日,待太丞後番來時再議,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小說家之言,不可盡信。此篇前後地名均參考河南地圖,潢川地圖以及歷史地圖。 官人(4)那日出了那大宅子,柳官人便領著小蛇去到街市。饑民不放入城,即便此時下轄鄉里發水,城中卻是一派太平景象。這定城縣依著淮水邊,去東京城將約八百里路,並不甚大,然酒肆客棧亦不少。小蛇不曾入過城,眼見處處都是新奇物事。飲食果子店內滿放篦子籠子,此時正值午時,四處米香面香。亦有挑擔兒沿街叫賣的,賣的是餶飿兒,幹脯,水晶皂兒,糖霜獅子,荔枝膏,楂條,梨乾種種。勾欄瓦子裡說得一段好書,柳官人領著小蛇在勾欄外立了片刻,聽得裡頭喝彩不絕。小蛇伸長脖子要看,柳官人將他抬到肩上坐著——柳官人原就身長,小蛇坐他肩上,便可一覽無餘。裡頭一個婦人,鵝黃衫子,花冠背子,香花雪柳滿頭,正唱一段風流醞集的格範,唱了又說,說了又唱,合棚眾人喝彩不絕。小蛇還待要看,柳官人卻將他放下來,問道:“可是飢了?”腹中委實飢了,小蛇頷首。討巧一個挑擔兒的路過,叫賣道:“上好的雪糕,上好的雪糕!”柳官人喚道:“大伯,你賣的甚麼?”那擔兒立下,唱個喏,道:“官人可是要些雪糕?小人的雪糕便是與那東京城樊樓的主廚黃胖學的,這定城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官人可是要些?”柳官人笑道:“既是恁的,切我三兩。”那挑擔兒的掀開青紗罩子,小蛇看時,只見那雪糕通體雪白,在竹篦上團了一團,香氣撲鼻。那人往雪糕切了一塊,亦不稱,道:“官人見收,三兩。”柳官人掰開那雪糕,與小蛇一半。小蛇便咬下,那雪糕內猶有餡兒,小蛇囫圇吃了,也不知是何餡兒。柳官人把了幾個錢給那人,那人稱謝,便覆上紗罩兒,兀自叫賣去了。“可好吃?”柳官人問小蛇。小蛇頷首。柳官人咬下那一半的雪糕,細細咀嚼,嚥下,道:“卻是不夠鬆軟,恁的雪糕,他必定要嫌了。”“誰要嫌?”小蛇仰頭問道。柳官人搖頭,蹲下身子,拭去小蛇面頰的糕屑。小蛇看著柳官人的面,傻笑。柳官人撫著他的腦袋,道:“你媽媽喚作你甚麼?”“大郎。”“今後隨我姓,可好?”小蛇自應道“好”,不省得何故,亦不作他想。“你更名作‘柳溪蛇’,可好?”小蛇仍應道“好”。柳官人微微一笑,小蛇直楞楞道:“你笑甚麼?”柳官人道:“我家有個人人,自小愛弄些蟲兒蛇兒,十歲那年冬自溪邊拾回一尾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