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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頭不認得他了,他說發現孩子倒在市場口,請他妥善安置。收屍的兩個人被楊疊巘折斷了腿扔在一邊。他抱起柳重湖的屍身,策馬至長白山。水銀可以防腐,他把重湖放進了充滿水銀的棺樽。置放入開鑿的陰涼地洞裡,地洞裡放滿了冰塊。他沒有錢,四處找人要錢、劫財,逼著匠人,整整兩年,修陵,開洞,制棺,鍊汞,鑿冰和看護。蠍毒根本無藥可解,刀家的方子是騙人的,柳重湖早就知道了。彌勒教的人下毒也罷,不該將他捉送官,以牙還牙,讓他作反賊死。可是當年密告的根本不是重湖,是肖琳。楊疊巘已經不去回想什麼時候被柳重湖下了失魂散,他料想柳重湖走之前交代過小蛇,待他死透了,才將玉蟾拿出來。只是小蛇忍不住。楊疊巘找回柳溪蛇,讓他看管柳重湖的陵墓。他踏馬過了黃河,去到江南。他聽聞,江南那兒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彌勒寺周的肖家村祥和寧靜,肖琳和肖師勇全家老幼以及整個村莊,在睡夢中被屠戮殆盡。那是一個滿月,沖天火焰如同紅蓮業火。八月十八,錢塘潮如期而至。楊疊巘佇立江邊,看著如同千軍萬馬的潮頭良久,打馬離開。長白山裡柳重湖仍似在沉睡。楊疊巘解下外袍披在他身上。置放了許久失魂散的墨玉蟾放在一邊。重湖生前想忘記什麼,他終於知道了。楊疊巘想,如果是他,唯願永生永世不再記起。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重湖打著燈籠,下了梯兒,遠遠對著他笑。走吧。柳希言無法傾訴那種疼痛。他知道如果機體疼痛過度,可能造成暈厥或者休克,但他並沒有。也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夢中。這一次,從始至終他都清楚地記得自己的身份。他叫柳希言,今年三十歲,是中國人,職業是公立醫院的醫生。他反覆地強調著這一點,哪怕心梗般的疼痛幾度令他要失去意識。柳希言站在不遠處,好像看著一場電影:柳重湖沒有進入輪迴,他在陵墓裡靜靜坐了幾年,直到楊疊巘的中陰身離體。如他所願,什麼都不記得了。柳重湖救過成百上千人命,又是枉死,本可投入天道,他卻平白失了機會。他對閻王說,他不要去天道,只求隨楊疊巘入下三道。那你想明白了,你的輪迴從此都是假的了。你就算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也無法重生。柳重湖笑道:求仁得仁。你再想明白了,你永遠不會忘記刀山火海之痛,飲食不能入口之苦,任人宰割之賤。柳重湖不為所動:他因我入地獄。閻王不再多問。楊疊巘先入地獄道,經刀山,過火海。再入餓鬼道,食物觸口即炭。再入畜生道,化蟻化鼠化豬。然而至少每一世,初入輪迴,懵懂無知時,他還是幸福的。記得所有的柳重湖永遠在他身側。百年前,他終於入了人道。最長命的上一世,活了二十九歲。每一世的楊疊巘都有個孿生的哥哥,那位孿生的哥哥總是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結婚生子,看著他作為人而幸福美滿。哥哥從來沒有自己的家。哥哥總是在弟弟過世後就失蹤了。哥,我的命比別人的重要嗎?對我而言,是。比誰的都重要,包括我自己。什麼青蛙精和小蓮的故事,那都是胡扯的,那是柳重湖重金請來的保鏢,只為了護他周全過了這個理應還清債務的三十歲。甚至早了幾十年投胎的柳溪蛇,也在恰當時間醒了過來,被抓來充當保鏢——只有貘先生是個變數,那隻墨綠色的癩□□玉變成的大仙,在柳重湖的預料之外——那是楊疊巘臨行前的誓言和執念養出怪物。柳重湖永遠沒有餘錢,所有捐款的票據,抬頭都是“柳希聲”,那是楊疊巘在地府正式登記的與靈魂相連的名字,由這個名字來還欠下千年的債。柳重湖的目的很簡單,讓楊疊巘作為人活過三十歲,活過四十歲,活到壽終正寢。柳希言看到的一切是那隻墨玉蟾,也就是貘先生,不知從哪裡偷偷吞食來的記憶。你不要的記憶,我都存著,你要的時候,我全都還給你,並且加了點兒料。相信我,它們一點兒也不好吃,真的。3、無論記住或是忘記,夢總是要醒的。柳希言醒來的時候,是護士站打來的電話把他吵醒的時候。他睜開眼睛,顫動的身體好像漂浮在空中。他從值班床上坐起來,柳希聲坐在床頭,看著他。他們相視片刻,沒有交談。柳希言接起了電話,護士告訴他門外有個急診,患者不停地嘔吐,精神很差。柳希言拉開門把時問柳希聲:“你走不走?”“不走。”“別走,等我。”柳希言停了一下,回過頭,說:“你不能走。”柳希聲笑了笑,點點頭。 哪怕思緒沒有離開過值班房裡坐著的那個人,柳希言還是不得不面對來的這位急診患者——頻繁的嘔吐,精神極差的一箇中孕婦女,她精神差到無力描述病史,是家屬說她今晚上吃錯了東西才嘔吐的。“有腹瀉嗎?”患者把頭放在手上,趴在柳希言辦公桌上,無力地搖搖頭。診室裡瀰漫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