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語氣淡淡,卻沒有一句不是直剌祈世子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不願回想的前塵往事如風絮飄飄,拂之不能盡去,伸手卻留不住。那個月華般清麗美豔,高貴絕塵的少女,還有跟著她一同前來,興高采烈為她佈置園林的自己……好一會兒,祈才微笑道:「不錯,都是孩子時的事了……難為鳳五公子還有餘暇挖出來,不然本王都要忘了……已經很久啦!」他的聲音微帶艱澀,眸子笑得彎成了一條縫,誰也看不到睫毛下是喜是悲。「原來是昔年京師第一美人住過的仙境,怪道如此與眾不同,端的是得天獨厚。再加上王爺的用心……」兵部府的公子沒聽出祈世子話語下的微瀾,只道與平日在京師裡尋花問柳一般,不由吃吃笑道:「原來王爺從小便豔福不淺,吾當年也曾見過無麈郡主一面,如此絕代佳人,冶豔無雙……」「孫兄,你說得太多了!」聽得無塵之名在這群紋子弟嘴下輕易吐出,祈終於變了臉色,打斷孫品書接下去會有的風言流語。孫品書沒想到祈世子會突然出言打斷,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他,一驚閉嘴,心下忐忑。鳳五見眾人皆震驚地看向祈世子,睫一動,咳了一聲,轉身步回亭子:「風有點涼,在下撐不住了,各位一起進來吧!」打擊,要慢慢來的。亭子不小,十來個擠進來也不至擁擠。只是椅子卻沒那麼多,四把椅子讓鳳五、祈世子、凌虛子、南安侯坐下後,其餘之人只能坐在兩邊的石欄上。這亭子四面,至少有兩面被垂蔓香藤遮擋住。風吹不入,僅能拂動蔓藤,細香嫋嫋,教人如痴如醉。眾公子左右看看,皆覺此亭也是大費巧思,不知是不是也是祈情造的。「柳兒,藥先放著,給客人們上茶。」鳳五坐好,吩咐小婢。看藥的青衣小婢應了聲,手腳利落地將爐火熄去,退了下去。鳳五捧起桌上的小手爐煨手,臉色好了點。伊祁也是聽過鳳五公子之名的,只是不知他身體竟虛弱至此。看他走路時腳步虛浮,縱有武藝也不高,實無法將他與傳聞中的武聖莊文宰聯想在一起。且他武藝如此低微,還敢有恃無恐地獨身與眾人在一起,真不知到底是打何主意,於是小心地打量周圍。祈世子卻有點笑不出來了。鳳五那隻眸子深不可測,與他對望時,似乎內心裡每個傷疤每個弱點都要被挖出來曝曬在他諷刺的眼神下。如在往日,這眼神他倒也不怕。今日心知無塵一事已被柳殘夢所知,他們定會藉機不斷打擊自己。若不想落於下風,只有自己先面對傷痕,而不是讓對方來挑破。「江山風月催人老。當年本王在此種花時,還是稚齒韶年,轉瞬間卻近而立之年。時間真是讓人敬畏呢!沒想到當年隨手種下的薜荔,如今還這般旺盛。鳳五公子定是費了不少心照顧。本王先謝過了。」鳳五轉著手爐,還足淡淡地看著祈,眸中微芒一閃,對祈的先發制人略有驚訝。他卻忘了柳殘夢說過,祈世子的個性天生便是不願受制於人,寧可先將自己傷得血淋淋,也不願遂了他人之意,讓無塵成為別人的兵器。「在下才該感謝王爺。清風明月,良辰美景,遙想當年郡主夫婦倆山上看雪,雪中看花,花中看美人,定然別是一番情境。此處有山之光,水之聲,花之香,月之色,美人之姿態,皆足以攝召魂夢,顛倒情思。在下每每思及至此,便不得不神往王爺的用心良苦。」「其實也談不上什麼用心。」祈世子笑吟吟地將手收在袖子裡,十指深陷掌心,「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略自富別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惜倍有深情……當然,這些是本王解人事後才知道的,在當時,只不過小孩子淘氣罷了‐‐鳳五公子難道不覺得,在花園裡玩泥巴,可要比在書房裡談那經史子集要來得有趣多了?」他頓了頓,又笑道:「只是本王果然是天才吶,隨手擺弄也能博得五公子如此謬讚,不勝榮幸,慚愧至極。」「隨手擺佈?王爺確是天才!」鳳五擊掌大讚,「在下怎麼就隨手擺佈不來這些距離深淺如此均勻,色彩搭配如此悅目,經過十餘年,卻還鮮妍明媚,一如初種下的花圃。」「那大概後來園丁們翻修過了吧!」輕描淡寫撇開,祈世子轉移話題:「其實,鳳五公子,區區一直有件好奇之事,不知當說不說。說了怕公子生氣,但不說的話,這好奇之心又難熬。料想公子雅人寬量,不致與我計較,所以還是問了……」羅羅嗦嗦一長串,說得是理由動聽,卻全不給人拒絕的機會。鳳五淡淡皺了下眉,祈世子已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了下來:「能否請教,鳳五公子何以總是瀏海垂顏,遮去半容?」說罷,目不轉睛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