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暗,羽人非獍暫時也按兵不動,不太合群地倚坐於旁側;慕少艾則舒舒服服的半睡半靠地倒在絲緞軟墊上,抓了一把桌上的白果開始磕——這是江南秋季的時令小吃,因此在這個時節,銀杏很貴重。慕連城奉茶,黑髮順著修長細美的頸項垂散,一簇簇地與白衣相疊,優雅可愛。而杯中茶條捲曲,色澤鮮潤,砂綠顯,紅點明,葉錶帶白霜,是極品鐵觀音。慕少艾用煙筒敲著地板是說應現在時景,當品碧螺春才對,慕連城眼一瞪:“有得喝就偷笑吧!而且鐵觀音有七泡餘香之譽,不象其他茶,是古人形容的‘初巡鮮美,再則甘醇,三巡意欲盡矣’,喝兩次之後味道就沒了——相比下鐵觀音多節約實惠啊!”“……”羽人非獍想這孩子真是天生的持家有道。盞中湯色金珀,馥郁清澈……很象慕少艾的眼睛。“……”慕少艾想你再怎麼會精打細算都不如找個有錢的嫁了……不過茶還不錯,入口回甘帶蜜味,舌尖茶韻散佈四肢百骸,通體舒泰。可是突然間,慕少艾臉色一凜,轉瞬便把口中茶水盡數吐出:“羽仔別喝!有毒!”“藥師?!”有此突變,慕連城大驚失色,撲上前急忙扶住慕少艾:“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慕少艾抬手緩緩擦去唇邊的一絲硃紅,冷冷地看著慕連城,臉色逐漸發白:“你真的不知道茶裡有毒嗎?”“……你這話什麼意思?”連城幾乎是驚恐地看著他。“麥裝了,你到底是誰?”連城茫然不知所措地連連搖頭,眼淚幾欲奪眶而出:“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毒不是我下的!”——“別玩了。”刀客冷冷清清一句話,如江北寒冬野塘荻蘆,讓旁邊兩位的肢體語言瞬間凝固成冰雕,就差頭頂沒掠過三兩聲孤鴻,令人倍覺淒涼。就算慕連城真下毒,也只限於慕少艾的杯中。慕少艾訕訕地化了些藥粉在茶中,吞了,屁事都沒。再一臉遺憾地看著慕連城,嘖嘖有聲。“哎呀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連城你的演技退步了。”慕連城撇嘴,反唇相譏:“看藥師您在翳流威風八面橫行無阻,把那南宮教主騙得團團轉,還指望您的演技有飛躍性突破呢!”羽人非獍鄙夷地看了這邊一眼——是謂小人和女子難養也。每次都拿這招來誆自己,不是他說,連豬都不會上當了!“你這味毒的成分中,如果止息草、辛辣子和尤羞草下得再重些,效果會更猛。”還有無心者,閒尋此境來。就算剩下的半壺茶水全被下了毒也不寒,慕少艾悠然自得地自己給自己斟。“受教了。”慕連城咬牙切齒。——蘭舟行於輕煙淡水的江南,夜色悄然降臨時,竹色的樂音從很遠的地方瀰漫著湧入。縈縈繞繞,是秦淮兩岸揮之不去的相思喃語。這閒情雅緻當是久違了,或者大家真的是從未象這樣分開過。慕少艾臉上的微笑彷彿是一層面板,永遠不會有所改變。起碼慕連城看不出什麼來。因而所有關於認萍生言行的傳聞,沒哪一條可以和麵前的這個男人對號入座。“不是藥師我說你,一個女孩家,玩什麼毒?呼呼,我拉扯你十幾年,把你養得是亭亭玉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趁年輕漂亮,趕快找個有錢的嫁了咱們都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不然誤了標梅之期,可是哭也來不及了。”聽聽,這種要格調沒格調要氣質沒氣質的話,居然是從翳流首座的口裡說出來的……“那好啊,你給我介紹個武功好毒也下得好的。我是怕沒共同語言下半輩子難過!”連城惡狠狠地道。“哎呀!”慕少艾水煙筒往掌心一敲,精神抖擻:“那這邊正好有位符合你要求的人選。”“真的假的?誰?”“南宮神翳。”此言一落,慕少艾頓覺身後有道視線滿是肅殺之氣……寒蟬下。“免。那位正在被忠烈王府積極批鬥中,沒前途的。”白目。“呼呼,想不到連城你的階級立場還挺堅定。”同白目。慕連城冷冷一笑,慕少艾突然覺得那種笑法很象自己扮認萍生時從鏡子裡看到景象。“其實呢,並不是我階級立場有多堅定……”動作柔軟流暢得好象一尾嫵媚的蛇,她挪到他身邊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而是連城我,對拾人牙慧實在沒多大興趣。”慕少艾側耳細品此言暗藏的玄機,但不顯山露水:“何解?”“可以想象那位教主是如何心血來潮地將認萍生帶至百仞高樓之上,迎著噴薄而出的一輪紅日,與晨曦下無限廣袤的江山,睥睨天下雄心萬丈:一輪頃刻上天衢,逐退群星與殘月——這是南宮神翳的野心,路人皆知。可還有一句呢?”慕連城古靈精怪地眨眨眼,吐氣如蘭:“江南剩有李花開,也被君王強折來。”慕少艾差點沒喋血三尺心臟衰竭而亡,當下真想撲上去捂住慕連城的烏鴉嘴!女孩兒靈巧地閃開至他對面,仍是笑語嫣然如笙歌婉轉,卻能在頃刻間將慕少艾挫骨揚灰。“這句暗喻的本是宋太宗趙光義與李後主李煜之妻小周後的韻事——但也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