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板蒼白身量瘦削,可無論眉眸還是背影,都凜然而不可冒犯。湯思退心想事兒真是全都砸一塊了,帶著一眾高官再度行禮,朗聲道:“大宋國喪,無暇恭迎遠客,還望柳先生體諒。”柳恣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清楚了禮數,只折中了臨宋之間的規矩,接過禮官手中的線香三炷,對著那金絲楠木的棺材鞠了三個躬。可其他人看他的眼神,盡是提防與戒備。你臨國元首此刻前來,難道也想趁著趙構橫死來撈一筆羹?!“我臨國對舊皇之喪深表同情,亦無意過問宋國內事。”柳恣立在那棺材旁,側眸看了眼那些跪伏著的臣子,直接無視了過於嘈雜的哀哭聲,看向那佝僂著身子的湯思退道:“湯丞相。”“在!”湯思退被這一聲喚的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繃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生怕被他刁難一二。“我國天師近日出關,為你們大宋算了一卦。”柳恣注視著他的眼睛,墨玉般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感情。“賢相出,帝國成,四海並濟。”“若喪禮之後,政制新舉,我臨國自然會為新的掌事人獻上一份厚禮,以示尊敬。”湯思退愣是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牙齒卻開始打起架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一直沒有考慮過的事情。自己站在柳恣面前的時候,簡直如一隻被縛住雙翅的野雞一般,無論威壓氣度,都無法與他並行。這種壓迫感是來自於深處的,與官階身份都沒有關係。所有的學識、才華、見聞、城府,全部都無聲的熔練於柳恣周身的氣息之中,哪怕湯丞相才手刃趙構不久,和他近距離面對面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打個寒噤。他從來沒有如此想逃離這個位置,拉任何臣子出來頂缸。“臨國政事繁忙,我就不在這多叨擾了。”柳恣對著棺材遙遙致意,沒有等他再憋出句什麼鬼話來,就直接率著一眾人離開了這裡。他轉身的時候,連風都帶著寒意。湯思退呆滯地站在原地,忽然就變了主意。不管臨國到底是透過天師還是用內奸知道了這件事情,也不管臨國到底知道多少,是不是真的能探聽人心,君主立憲之制和上下議院制都必須革新,可他絕不坐這個位置了。首相之位,一定要給別人。整場喪儀從哭靈到平土要花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可是戰局一瞬萬變,根本不能再拖下去。只有內朝穩了,才能繼續下這盤棋。在當天晚上,整個山莊裡燈火通明。這一次,來了太多的人,以至於僕人們不得不把溫泉旁最大的庭院打掃出來,鋪上軟墊布上銀炭小爐,還牽出電線插座出來,方便佈置燈光和麥克風。皇族,貴族,文臣代表,武官代表,巨賈富商,還有茗秋的核心成員,加起來就有五六十人。而臨國的人也是連夜趕來——大多數人都已經在楚州和海州購置了庭院,過來也只需要開車幾個小時。整個升躍合金和敬梓化工雖然這一年裡在臨國的勢力被極大削弱甚至架空,可他們以及江銀商會的投資者們早充分滲透進了最初連體系都沒建立起來的和宣常化工業,如今幾乎連紹興製造裡都安插了不少他們的人。也正因如此,帶有江銀原身份的人幾乎來了四十多個,代表了接近八個公司和投資方。許多平民都以為權力便是地位,坐上龍椅、拿走權杖、帶上皇冠,就可以成為萬人之上的掌權者。可真相是,任何權力,從來都不是一個個體,而是一團勢力。就像每個美國總統背後都站著三四個財閥,利用總統的喉舌來為自己謀求利益,不然美國槍支協會也沒必要在每屆競選時給雙方同時注資鉅額。站在臺前的,永遠都只是一個木偶般的話語人。而木偶背後的線,是握在他自己的手裡,還是被一群人強制操縱著,就是另一回事了。聰睿者都會極力培養擴大自己的整個團隊,甚至以充分滲透商界與軍務為基礎,來握緊自己的話語權。如果柳恣當初沒有購置下整個殊元集團,沒有入股軍火業,沒有把自己的舊有資產趁著改革擴大翻倍,他在參政院說話的分量也高不到哪裡去。他們今晚要商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誰來扮演臺前的這個木偶。上下議院其實早就已經擬定,不僅充分照顧了皇族貴族,暗中補償他們足夠多的利益和名譽,讓他們能夠繼續在光輝的照耀下醉生夢死,也早就給商人們更多說話的權利。哪怕不用算命先生推演,睜眼人也幾乎都看得出來,伴隨著實體工業的瘋狂發展,可能十年內,只靠血緣苟活的貴族地位會不斷被逐出這個圈子,而階級之間的通婚也會越來越頻繁。“我和張先生這邊的意思是,我們不參與這件事情的商議。”胡憑羽依舊妝容精緻,只掃了眼在座那些眼神各異的男人,不緊不慢道:“所謂首相,也只是個代表而已,你們也不用太緊張。”湯思退自己囉囉嗦嗦的講了太多,但把所有真實的想法全都壓了下來。這個角色,不能太有地位和威望。蔣芾家世才學樣樣過人,讓他上首相之位,等於會扶持世家大族的勢力,那些商人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