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當說點什麼,譬如問他疼不疼,向他跪下賠罪,甚至砍下自己的胳膊做賠禮。可事到如今,她除了哭,什麼也不知道,只能這樣緊緊抱住他,像是要將這具清瘦的身體一直揉進自己身體裡一樣。她要怎麼對他才好?怎麼才能不給他添麻煩?怎麼才能保護他?芳準怔了很久,最後慢慢抬起完好的那隻胳膊,環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明明聽見心裡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發出驚人的聲響,卻要裝作不知道,一臉平靜地戲謔她:&ldo;你就是哭出這一片大海來,為師的手就能好了?&rdo;她沒有回答,或許根本就沒聽見,只是止不住地哭,像是要把身體裡的水都哭出來一樣。芳準只好嘆了一口氣,緊緊環住她,胸口那裡印著她的淚水,一會兒滾燙,一會兒冰冷,翻騰不休。回到長洲,天早已黑了。不過,語幽元君的臉更黑,不要說胡砂,就連芳準也不太敢與她對視,只敷衍著笑了兩聲:&ldo;因路上見到有山賊欺負老人家,我們師徒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故而回來遲了,語幽莫怪。&rdo;他撒謊向來是臉不紅,心不跳,和吃豆子一樣容易。若是胡砂,只怕早就被敷衍過去了,可惜他對面站的是一位女神仙。語幽元君淡淡一挑眉:&ldo;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看你是灼臂相助吧!&rdo;說罷,一把掀開他的袖子,露出一截焦黑的手臂。饒是她氣定神閒地打算過來問罪,見到這截胳膊也忍不住眼眶一紅,急忙放下袖子掩住,低聲道:&ldo;怎會弄成這樣?你也太不小心了!&rdo;芳準笑道:&ldo;我下次一定小心。&rdo;語幽元君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才真正稱得上&ldo;幽幽&rdo;二字。她輕道:&ldo;……跟我來,總得先把傷治好。&rdo;她轉身便走,芳準回頭對胡砂交代道:&ldo;你先回客房休息,不必擔心。&rdo;話未說完,卻聽語幽元君又道:&ldo;她也來。這裡有個客人一直等著你們,從下午等到現在。&rdo;到了一個偏廳,語幽元君將門一掩,袖子一捋,吩咐得十分乾脆:&ldo;把上衣脫了,快。&rdo;芳準卻有些猶豫,只道:&ldo;免了,袖子掀開便完事。&rdo;語幽元君眉頭一皺,美目含威:&ldo;你我之間,還要顧忌這些?你將我當做什麼人了?&rdo;芳準低低咳了兩聲,朝胡砂那裡看了一眼,她烏溜溜的眼珠子正傷感又無奈地看著自己。他面上不由微微一紅,像微醺了一般,把臉別過去,輕聲道:&ldo;胡砂,你且轉身,不要看過來。&rdo;胡砂點了點頭,趕緊背過身子,眼角也不敢瞥一下。芳準這才將上衣輕輕脫下,放在椅子上,抬頭見語幽元君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又咳了一聲,道:&ldo;開始吧,要麻煩你了。&rdo;語幽元君又是笑又是嗔,瞪了他一眼:&ldo;想不到你這厚臉皮的也會害羞,倒要教以前的老友們來看看你這德性!&rdo;因胡砂不看過來,他哪裡還有一絲尷尬,索性笑道:&ldo;莫拿我打趣,再遲一些,我可要痛死了。&rdo; 語幽元君一面以法力試探他受傷的程度,一面嘴上不饒人:&ldo;呸,疼死你才好,死沒良心的東西。&rdo;胡砂在前面拎著個耳朵仔細聽,心都提到了半空,生怕她說一句&ldo;這傷治不好&rdo;之類的話,誰知聽了半天,他倆都在說俏皮話,時而互損,時而假意互捧,對傷勢隻字不提,她等得急死了,坐立不安。那元君到底心細些,見她惴惴不安的模樣,便道:&ldo;快好了,別在那邊亂晃,礙眼得很。&rdo;雖然說話很不客氣,但到底讓胡砂鬆了一口氣,正要找把椅子坐一會兒,忽聽門口有小童報道:&ldo;元君大人,那位客人聽說芳準真人回來了,趕著要來見呢,攔都攔不住。&rdo;語幽元君眉頭又皺了起來:&ldo;你家徒弟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沒規矩得很。罷了,讓他進來!&rdo;話音剛落,大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人狂風似的捲了進來,直接衝到芳準面前,劈頭跪下,道:&ldo;弟子參見師父、元君大人!&rdo;說罷,抬起頭來,冰雪似的容貌,正是許久未見的鳳狄。胡砂&ldo;啊&rdo;了一聲,輕叫:&ldo;大師兄。&rdo;鳳狄朝她微微點頭,當做招呼,面上神色卻有些尷尬,不太敢看她,想必是想起當日金庭祖師驅逐胡砂下山,他卻不能與之相抗,故而愧疚至今。芳準早早就把外衣給披上了,鬆垮垮地搭在肩上,抬手慢慢整理,一面問道:&ldo;你急匆匆地過來,難道是清遠也出現了兇獸?&rdo;說完,突然又眨了眨眼,無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