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飛是個不愛哭的孩子，也總是睜著大大的清澈的眼睛，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哥哥。兄弟倆都不出聲，卻好似懂得彼此心裡的意思。桂妙然很驚喜。沒想到這個孩子不僅讓英奇快樂，還讓英翔漸漸恢復了一點生機。2055年9月，北京正是秋高氣慡，紅葉滿山，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到來了。在靠近十三陵水庫的地方，有個老戰友射擊俱樂部和馬術俱樂部，據說老闆是退伍軍人。通常上午都沒有客人來，往往寂靜無聲，不過，這天上午卻從射擊俱樂部裡傳出了零星的槍聲。英翔抱著三歲的弟弟坐在牆邊的軟椅上，看著黎遠望拿著手槍在射擊。英飛長得很漂亮，臉容十分清秀，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現在笑得成了彎彎的月亮。槍聲很響，他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捂著耳朵，英翔又把自己的手蓋在他的小手上，將他的耳朵遮得嚴嚴實實。黎遠望自肩部以下被炸碎了的右胳膊已經裝上了假肢。這隻假肢做得幾可亂真，裡面設定有精密的電腦晶片與他殘肢的神經系統相連，使用起來和原來的真手感覺完全一樣。他現在就在用假肢握槍射擊，一百發子彈成績為9986環，仍然是神射手。他打完手槍，又拿起衝鋒槍和步槍，一一射擊完畢，這才回過身來。英翔放開英飛的雙耳。英飛立刻舉起小手，熱烈鼓掌。英翔摟著弟弟，淡淡地微笑著，顯得很愉快。黎遠望好笑地指著那個調皮的小傢伙，過來要抱他。英飛迅捷回身，雙手緊緊摟住英翔的脖子，不肯讓他抱。黎遠望打了一下他的屁股：&ldo;小壞蛋。&rdo;他們起身走出俱樂部，在水邊散步。黎遠望調侃道：&ldo;哎，你每次一回來就這麼一直抱著他，會把孩子慣壞的。&rdo;英飛忽然看見了低飛的小鳥，扭股糖般地要下來自己走。英翔便放下了他。他跌跌撞撞地在糙叢中跑著，叫著，笑著，追逐著小鳥。英翔微笑著，一直看著他。黎遠望呵呵笑道：&ldo;乾脆，你來我家，替我帶孩子得了。&rdo;他的兒子黎鷹也快一歲了。英翔輕聲說：&ldo;做夢。&rdo;黎遠望看著天真無邪的英飛，忽然說：&ldo;我一直在想，蘇婭忍不住常常提起的那個楚寒秋一定是你，還有，你是那個神秘的夜叉嗎？&rdo;英翔不動聲色地問：&ldo;幹嗎想起說這個？&rdo;&ldo;我好奇。&rdo;黎遠望看著他。&ldo;你一直躲著不見蘇家人，也有兩年多了。我先是養傷，然後裝假肢，後來退出突擊隊，調到特別行動部，挺忙的。你也總是時隱時現，很難見到人，就算見到了，也都在忙著幹別的事，根本就想不起來，始終沒機會問你。&rdo;英翔微笑：&ldo;那就永遠不問，豈不是好？&rdo;黎遠望完全無法控制自己：&ldo;哎呀，那就像是有許多螞蟻在心裡咬著，別提多難受了，所以一定得找機會問問你。&rdo;英翔若無其事地說：&ldo;過去那麼久的事，我都不記得了。&rdo;黎遠望看著他的側臉，這個才剛過三十歲的人，鬢角邊竟然已經出現了一縷一縷的白髮，實在觸目驚心。現在，英翔的性情更加沉靜淡漠，眼神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暗潭水，莫測高深，難以捉摸。黎遠望長嘆一聲，感慨萬千：&ldo;你知道嗎？當我不得不退出突擊隊的時候，曾經想過轉行，做你做的那種工作。&rdo;英翔看了他一眼，微笑著搖了搖頭。黎遠望也自嘲地笑道：&ldo;是啊，我太沖動，太感情用事，沒那個資格。&rdo;英翔只是淡淡地笑。他真的是越來越不愛說話了。黎遠望對他充滿欽佩：&ldo;蘇婭講了你的很多事情。你做的那些工作簡直讓人難以想象，我確實辦不到。我覺得幾乎沒人能做到。哎，有個問題，我跟蘇婭同樣好奇，你真的就這樣堅持了六百多天？真的沒有厭倦過嗎？&rdo;英翔微笑著說：&ldo;當然有。&rdo;黎遠望更加好奇了：&ldo;那你做多久會厭倦？&rdo;英翔的聲音很輕：&ldo;每一天。&rdo;黎遠望一愣：&ldo;但是，你從來沒有放棄過。說真的，你想過放棄嗎？&rdo;英翔看向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忽然說：&ldo;想過。&rdo;&ldo;那你……&rdo;黎遠望一時語塞，睜圓了雙眼，疑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