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連章坐到紀氏身邊,重重嘆一口氣,摟了她的肩,拿了帕兒給她拭淚:&ldo;原想著五年裡頭老爺好往上升一升,咱們家的女兒也好免了選,哪裡知道這回竟下了這樣旨意,咱們又不是寒家小戶,要送了女兒去選宮女。&rdo;宮女確是打小開始教的,早早就往民間收羅了女孩子進去,調理起來好往內宮送,運道好能侍候主子,運道不好便一輩子都是雜役。顏連章是從五品官兒,雖不大,卻是實缺,都轉運鹽司的運判,還是在穗州這樣靠海的地方,若不是顏家幾代積攢下來的銀子給他疏通,也坐不到這個位子來。&ldo;這一回便是哥哥家的兩個姐兒也一併要選的,潼姐兒年歲小,我心裡猜度著,怕是俱都相看一回,往後好給諸王婚配的。&rdo;顏連章也才二十七八,這個頭生的女兒自來寶貝不過,想著要送她去選秀心裡也捨不得,摟了妻子撫她的背,嘴裡還叫起了ru名:&ldo;阿季,再往上我會打點,你放寬了心便是。&rdo;紀氏靠在丈夫肩上,捏了帕兒抹淚:&ldo;哪有這樣的道理,自打孝敬皇后沒了,坐上臺的那個,行事哪裡還有章法可言!&rdo;說著狠狠啐了一口:&ldo;天殺她個小婦養的!&rdo;元貴妃卻不是嫡女出身,也不知道是怎麼叫皇帝看中了,自此念念不忘,她進宮時恐怕名頭不好聽,上邊示意把她記在嫡母名下。於家出了這麼個女兒,進宮就是妃子,還得了個元字,勢頭直逼皇后,哪裡有不應承的,可於家另幾個姐妹並不買她的帳,滿金陵城哪個不知道,貴妃娘娘是小婦養的,親媽連個侍候筆墨的丫頭都不是,是於大人吃醉了酒,如廁的時候拉進去睡了,哪裡知道能養下女兒來。可這些話也只在閨閣裡頭說一說,紀氏哭得會子抹了淚,便聽丈夫說:&ldo;也只去的得個月罷了,不獨我大哥在,舅兄也在,哪裡會不幫著照應。&rdo;紀氏原是想跟了去的,可捨不得女兒,也捨不得澄哥兒,家裡這攤事更是放不下,男人哪個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家裡再沒有個能理事的人,她走了,管家事又能交給誰?還是顏明潼站在門邊聽了,接過丫頭手裡的銀匜,卷碧打了簾子讓她進去:&ldo;娘,哪裡就得你陪著去,我不過往宮裡轉個圈兒,看看景兒就又回來了。&rdo;說著把銀匜裡的熱水倒進銀面盆裡,絞過毛巾遞上去給紀氏擦臉:&ldo;娘再不必憂心我,若是要走如今便得上船去了,給大伯捎了信,叫他往渡口接我便是,我好同兩位堂姐一道進宮。&rdo;紀氏原已經收了淚,聽見她說這些忍不住又掉起淚來,顏連章見女兒持的住,點點頭道:&ldo;你倒還不如明潼了,哪裡是相看她,看那些適齡的且不及。&rdo;紀氏當著女兒的面不好再罵元貴妃小婦,心裡卻怎麼也捨不得她,攬了女兒到跟前,細細看她的模樣:&ldo;我叫平姑姑跟著你去,老爺再派上高源高慶兩個,我明兒便去尋劉千戶夫人,能派些兵跟船也安心些。&rdo;&ldo;哪用得著這麼麻煩,本就有官船相送的,只大哥的信兒來得早,我看,不如跟著宮裡的船去,有宮女侍候,又有教養嬤嬤在,一路上也更方便些,總能聽些規矩,不可衝撞了貴人。&rdo;顏連章還有些話不好開口跟妻子女兒說,家裡未曾有人上到中樞,卻因著身在鹽道又坐鎮穗州,常見那些京中來的採辦,知道今上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這才急著採選,想把兒子們的婚事都預先定下來。紀氏嗔了丈夫一眼,拉了女兒的手,她此時也寬慰下來,只當是女兒出門走親戚,明潼點了點頭:&ldo;還是爹爹思慮的是,我總該跟了官船去。&rdo;紀氏夜裡也不留丈夫,拉了女兒一道睡,她是十二分的不捨得,只把女兒當成小娃,留她一道睡,還要給她散頭髮擦臉。明沅還睡在西暖閣裡,瓊珠把澄哥兒帶了回去,母子三個睡在一處,明沅心裡有事,夜裡便睡不踏實,第二日早早就醒了,喜姑姑見她坐起來抱著被子等穿衣,拍了她道:&ldo;姐兒再睡會子,太太還沒起呢。&rdo;外邊天已經亮起來,明沅不知道紀氏什麼時候起,她覺多睡得沉,正院地方大丫頭手腳輕,從來吵不著她,在親媽院子裡卻知道她一大早就起來了,要到正院去請安,催熱水催點心小食,等到她又懷上二胎,這才藉口不去。明沅睡不著了,挨著枕頭又躺了會兒,眼睛盯著帳子看那花樣,還是喜姑姑怕她餓著,先給她洗漱起來,叫僕婦去抬了小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