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她不記得,可她記著,大姐姐有了身孕的時候,成王已經在外邊開了府,傳到宮裡頭,各處都有送禮,她還問司繡坊要了金線,那時候她只是太子婕妤,按著份例並不該有那許多金線,可為著太子寵她,是太子妃身邊的宮人去為她討要來的。這些金線密密掐邊,給大姐姐腹中的孩兒裁了一件小衣,可這件小衣還未做好送出去,彭遠就謀反了。怎麼算日子都該往後再推,等她進了宮才是,明潼扶住額頭,過得越久,這些細節越是淡,她心裡只剩下對入宮的恐懼和對太子成王的忌憚,不經得這些,許還想不起來。說是叛軍一日奪三城,金陵城裡人心惶惶,米價飛漲,連後宮之中都有好些日子沒有北邊來的奶ru子吃。聖人還為著這個發過好大一場脾氣,前邊在打仗,他想的卻是御膳房裡連著幾日就只上一回奶皮燒餅。這些事原來於她不過浮光掠影,後宮裡頭女眷彼此之間說笑一回,還不得當著人說,到這會兒她卻思量起來,既是無ru子食用,那就是從北邊打起來的了。原來太子不說,她就不問,前邊擺出一付金甲鐵衛的模樣,後宮裡再無人擔心這個,不能到花園子裡頭樂,便關在宮室裡樂,千秋風箏放不得,便打起葉子戲來,太子妃還查過一回賭局,罰了好幾個寶林采女。外頭那些事,也只太子妃知道的多些,面上卻不露出來,在她心裡,這些個事加起來都沒薛寶林要生孩子更緊要的。明潼還有印象,大姐姐這胎,同薛寶林那胎是一道懷上的,只大姐姐生了女兒,薛寶林生了兒子,那麼軟和的太子妃,因著出身不高,被各路的母妃苛責,元貴妃更是拿她當作自家兒媳婦,想排揎一頓立時就能尋著由頭。哪裡知道就是這樣的太子妃,花不動水不響的,就把薛寶林治死了,孩子順理成章的歸給了嫡母看管。太子也是很喜歡那個圓圓臉小兔子似的小姑娘的,可他知道薛寶林死了,也不過喝了一回酒,倒在c黃上嘴裡呢喃的也還是外頭戰事如何。那是明潼頭一回聽說,米價飛漲,各處都有逃難的,州府先是施粥放糧,後來拖的本地人也沒得吃,乾脆關著不開城門,那些個人就活活餓死在外頭,餓殍遍野,一到春日又是瘟疫,太子竟還高興,抓了她的手腕子問:&ldo;你說,這是不是聖人的壽數到頭了。&rdo;臉上又是興奮又是狂熱的模樣讓她生生打個冷顫,他說的是壽數,是帝王的壽數,說完這句便睡死過去,明潼惶惶然立著,也是這樣的天兒,三四月裡,枝頭柳葉才剛出芽尖尖,窗戶全開著,夜裡的風也透著暖意,可卻叫她出了一身冷汗。明潼立即送信叫母親趕緊往江州鄉下去,便是要打進來,總是要先打到金陵城,直到聽見大姐夫打了勝仗,形式翻轉過來,一日一回的捷報送到御案前,這才定了心。如今聽說大姐姐懷孕怎不心驚,日子不對,是這胎沒保住,還是又變化了。明潼才躺得一會兒,紀氏便來看她:&ldo;這是怎麼的,才剛瞧著你不對,哪兒不舒坦了?&rdo;明潼一笑:&ldo;像是絞了腸子,歇會兒便好了。&rdo;她小時候也常常腸子絞痛,大了再不曾犯過,紀氏嘆一回氣,伸手給她按起肚皮來,一會兒重一會兒輕,明潼闔了眼,把頭枕在紀氏的衣袖上,嚅嚅說道:&ldo;大姐姐才嫁過去一月有餘,怎麼這會兒就說有身孕了。&rdo;紀氏笑了:&ldo;月份確是淺,倒心急了些,既是回來報了,想必是作了準的。&rdo;年少夫妻才剛成親最易有身孕的,成王猛壯,明蓁又得他喜歡,有了身孕也沒什麼好稀奇的。明蓁年紀雖還小些,好好調理也能安穩,她拍拍女兒的額頭:&ldo;可好些了?若不然,我們明兒再家去罷。&rdo;&ldo;今兒就走,這痛來的快去的也快的,娘不必顧著我,趕緊預備起禮盒才是,咱們是一家子親戚,可不能落到人後。&rdo;梅氏這麼巴巴的送了信來,只怕就等著她們回去的。餘下房裡三個姑娘聽見,俱都吃得一驚,明沅捂了口半日沒回過神來,明蓁才只有十五歲,按著原來算也就是初三高一這麼點大,就要生孩子了。明湘明洛卻不無豔羨:&ldo;大姐姐福氣可真好,要是這胎是兒子,那就再不愁了的。&rdo;明沅聽見這句一陣默然,聽見懷胎只想著生子,卻也知道這才是這時候的姑娘們心裡想的,只要有了兒子,便是色衰愛馳,那也是有了立身的根本了,她在心裡嘆口氣兒,嚥下酸澀笑道:&ldo;那咱們送些什麼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