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老妻把看家的本事拿出來,這時節也不吃大熱的東西,買了豬ròu來白煮了切片兒吃,再切上一盆豬耳脆,配著顏家送來的荷葉酒,置了一桌子菜,說是一桌,也都是尋常吃食,紀舜英倒很滿意,拿麵餅捲了豬ròu吃。紀長福很是過意不去,原來是在外頭求學,吃的差些那是沒法子的事兒,可少爺都當官兒了,就該跟家裡似的,可他們也沒錢請廚子,只好吃這些粗菜,紀舜英卻吃的多,不等青松把蘭糙挖出來,他已經吃了半碟子豬ròu了。那土是一層層刮下來的,越是鏟不動,越是奇怪,青松把那蘭糙一扒開,看見底下根上都爛了,這幾天又沒下雨,正是三伏天裡,土卻並不幹,青松費了老大力氣,他先還想著把這蘭糙種到自個屋前,一看底下葉子爛了,乾脆拔了起來。這蘭糙看著也不似生了多深的根鬚,連鏟帶挖,這才把它挖出來,出了一身大汗,喝一碗綠豆湯這才又挖起另一棵來。好容易兩棵都挖了,想著乾脆把土翻一翻,看看是不是土不肥,茉莉種下去要是死了,又得再挖一回,哪知道底下的土卻軟得很,一鏟子下去,還當是碰到石頭了。舊宅子裡挖出東西的事兒,青松綠竹都聽說過,這一鏟子這樣深,說不定房子主人還真有東西埋著,綠竹過來幫忙,兩個人七手八腳的挖出一個盒子來,趕緊把這東西給紀舜英看。盒子就是尋常的盒子,還更精緻些,上頭描著花,已經褪了色,黑地大紅花紋的,又長又窄,上頭也沒帶鎖,可拿在手裡一掂,就知道里頭不是貴重東西,輕飄飄的,盒子只怕還更重些。青松綠竹兩個都有些失望,還想著挖出金玉來,說不得也能發一筆財,紀舜英不是個吝嗇的人,若是得著東西,說不準兒還能賞些下來。哪知道這盒子一開啟,青松&ldo;吧唧&rdo;一聲坐在地上,軟著腿兒站不起來了,口裡呼呼喝喝:&ldo;這這,這是個什麼東西?&rdo;他這一驚叫,倒把紀長福兩口子打廚房引出來了,紀舜英是少爺,自然沒有一桌吃飯的道理,卻也不要他們侍候,叫他們自個兒下去吃飯,紀長福還給青松綠竹兩個燙了麵條,正涼著面,等他們來吃,聽見院子裡喧譁起來,趕緊出來看。紀舜英開啟這盒子,冷不丁抽得一口氣兒,紅匣子裡裝著個木雕人偶,說是一個又像是兩個,紀舜英想拿起來細看,叫綠竹嚷了一嗓子:&ldo;少爺使不得!&rdo;紀長福也進來瞧見了,又是一口冷氣,這東西似人非人,一對手一對腳,卻有兩個身子兩個頭,紀舜英看得會子,知道這是甚個東西了。有雙聯瓶就有雙人偶,雙聯瓶是婚嫁的時候陪送的喜器,因著難燒而價貴,講究的人家,在女兒出嫁之前,都要給陪送一對兒雙聯瓶的,擺在房裡既添喜意又顯財力。看著這人偶竟也這番模樣,紀舜英心裡打一個突,聽見綠竹嚷起來,沉著聲音道:&ldo;子不語怪力亂神。&rdo;說著就要去拿,還是紀長福年紀大些,說了些使不得:&ldo;這東西總不是個好物,少爺有烏紗官帽擋煞氣,可這東西能不碰還是別碰。&rdo;拿了帕子包住了,這才拿起來,這木偶分明是一對新人模樣,男穿綠女著紅,若說是新人,也能算是新人,這個男的身上還是從七品文官官服,上頭雕畫的細緻,跟紀舜英掛著的那件,一模一樣。女的鳳冠霞帔,還雕個腳出來,兩個人都沒刻臉,巴掌大的東西,卻邪性的一家子都骨頭髮寒,長福嬸趕緊唸了一聲佛:&ldo;看看,這上頭可有刻著姓名八字兒。&rdo;婦人總能知道一此地,天橋下邊專有打小人的,這宅子是買來的,只知道里頭原住著京官兒,外放出去了,才空出來,這匣子甚時候埋的,又是誰埋的,誰也說不清楚了。這屋裡的五個人,心裡也都是有數的,誰埋的?還能是誰埋下的,怪道這房子這樣齊整呢,牆是粉過的瓦是補過的,連門上的黑漆都是重新上過的,地下的青磚也鋪的厚厚實實平平整整,除開少些器具,真是貼了門聯就住下了,再想不到窗臺下邊還會埋著這東西。紀舜英把這聯體的小人翻過來看一回,又把匣子也找一回,沒見著生辰八字,黃氏也是留著後手的,自家宅子裡的,埋些甚她都逃不開干係,外頭的,你能說這是哪個年月埋的,紀舜英要是敢嚷出來,她就敢去告他不孝。長福嬸又是念得一聲佛:&ldo;少爺,這東西起出來,趕緊燒了好。&rdo;她雙手合什念得幾句,青松綠竹俱都沒了主意,紀長福嘆一口氣:&ldo;少爺,燒了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