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姑急吃一口茶，叫燙得又吐進盅兒裡，往桌上一擱，抽了帕子拭嘴角：&ldo;輪不著你，你就不能想想法子？這些年你在太太跟前一樣沒少侍候，小心可意的奉承著，如今呢？一個後來的都把姐兒比了下去，再這麼一味的管著自個兒的嘴，勒緊了褲腰，那五百兩銀子就能還得上了？&rdo;安姨娘臉上一紅，看看明湘，打發她往小間裡去，自個兒拉了安姑姑的手：&ldo;姑姑，且小聲著些，叫姐兒知道不好。你也知道我，見著老爺就發怵，哪裡還能開得口，說那些話。&rdo;&ldo;老爺是個念舊情的，前頭那個沒了，你便是他身邊跟著最久，到底該疼你些，等他來了，你把他侍候好了，再開口說些難處，你不會說話，哭會不會！&rdo;安姑姑急的直跺腳，一手指了梳月院：&ldo;你看看對院兒，會個甚？會哭！&rdo;說完了這話又湊到安姨娘耳邊：&ldo;太太小日子過去半拉月了，你勤快些，把東西做得了獻給太太，她少不了你的好。&rdo;說著咬咬唇兒：&ldo;老爺也饞得很了，今兒，下午，就在房裡膩上了！&rdo;安姨娘一張瓜子臉羞得通紅，搓了手不住往後靠，叫安姑姑一把拉住了：&ldo;你便不為著姐兒，你也想想你弟弟，他在外頭還懸著呢，你手頭那點子死錢，可夠他活命？&rdo;安姑姑來的急，說完這些，又趁了夜色掀簾子出去，安姨娘獨個兒坐了會子，揚聲道：&ldo;玉屏，把燈撥亮著些，我做活計。&rdo;看看桌上擺著的茶盅兒，擰了眉頭：&ldo;把茶傾了去，那一壺都不要了，再給我點一釅壺來。&rdo;☆、 無花果桃花才開過一茬，接連著杏花紛落海棠吐蕊，花園子裡見著得綠意的地方開了滿眼的花，紅黃白紫一片連著一片。明沅還是頭一回被抱到院子裡來賞春，說是春天，往太陽下邊走遭卻能起一層薄汗，采薇採茵兩個給她打了傘，采苓采菽在後頭端了香爐拎了食盒，九紅抱著繡花坐褥，到了院中的涼亭子，擱在石頭欄杆上邊，叫明沅挨著坐。明沅自抱到上房之後，一步都不曾踏出來過，再早的就更不記得有沒有出來過，還是采薇說：&ldo;姑娘可是頭一回來院子裡頭賞春。&rdo;她是老宅裡跟過來的丫頭，待明沅看完一圈就道：&ldo;這兒的院子小了些，老宅的院子便是走上三天也玩不盡。&rdo;明沅呆的越久聽的越多，也就知道的越多，顏家的祖宅在江州，金陵也有一處老宅，她聽紀氏說過兩回，說如今住的淺了，連個繡樓都沒有，委屈了澄哥兒還要住在碧紗櫥裡頭，等回去了每個人都能有自個兒的屋子。九紅眨著眼兒問：&ldo;采薇姐姐，老宅比這院子還大？&rdo;她是當地收過來到丫頭，八九歲買了來，調理了快一年才送到上房當差，除開手腳伶俐，還學了一口南邊話，那些話都學不會的，便是再機靈能幹也不能到主家房裡當差。還是紀氏給定下的規矩，怕把哥兒姐兒說話的口音帶歪了，女兒家大了要交際，男兒郎更是要緊，原來就鬧過笑話，殿試的時候皇帝跟士子雞同鴨講，管你文章做的一團錦繡，開口俱是鄉音，皇帝一個字兒都聽不懂，便是有狀元之才，也都列到三甲外了。九紅跟著姑姑學久了，一口吳音，問起來嬌脆脆的，可明沅還是能聽出差別來，她說話，便不如采苓說話軟糯。她有心逗九紅說兩句本地方言，九紅怎麼也不肯，樂姑姑調理人很有一手，等這些小丫頭學得一口江州口音了，冷不丁就往她們腳下砸盤子摔東西，一聲脆響還不曾說出鄉土話來的，才能往上房裡送。九紅像模像樣的跟采苓學過，她叫的那一聲是地地道道是吳人說話&ldo;要死哉&rdo;，就是這一句，她雖年紀小些，也一樣能到上房來當差了。&ldo;老宅可大，各家都有花園子，圍起來又有一個大花園。&rdo;采薇不說話，采苓卻興致勃勃的跟九紅論道起來，她們兩個年紀相近的，又是一樣慡快的性子，很能說的到一塊去：&ldo;我才進園裡當差，怎麼也不敢一個人走，就怕走茬了道。&rdo;九紅吐吐舌頭：&ldo;到了老宅我就跟著采苓姐姐。&rdo;連明沅都聽住了，采薇這才笑著開口：&ldo;說給姑娘知道，金陵的老宅子是個品字，咱們這個房頭的，住在東邊的口裡，大老爺家住在西邊，長房三老爺家住在南邊。&rdo;采薇說起來便比采苓細緻的多，明沅在心裡比劃了一個品字。